肖月搬到了四班老师的专属办公室,坐在她对面的是章淑菊。
她腼腆地从箱子里搬出自已的物品:一盆她养了很久的多肉,一个彩绘马克杯,一盒精致的发圈发夹,一袋齐全的文具和一摞教辅资料。
她将这些物品一一放入顺手的位置,动作间,一缕发丝从肩后滑至眼前,可她正搬着一摞书,桌上摆记了零碎物品,没地儿放。
她正发愁,有一只手挽起那缕发丝,捋到她耳后,然后贴心地别了枚发夹上去。她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待来人轻轻嗤笑一声,她才发现,站在边上的人是章淑菊。
此时,这位章老师正端详着她的马克杯,秀气的双眼注视着上面绘着的那只雪白兔子,“跟你挺像的。”
因为摘下了发夹,她的头发也松散了些下来。
“你的头发,”肖月连忙放好书,从自已的发饰盒中摸了一枚小鹿发夹,小心地别在章淑菊耳后,“这样就好了。”
她拈了拈指尖,又问道:“章老师,你用的是什么洗发水?闻起来挺香的。”
章淑菊放下马克杯,伸手触了触自已的头发,手指无意间扫过小鹿发夹,“这个啊,我送你一瓶吧,明天带给你。”
肖月斟酌了几秒,将多肉递给张书菊,“那我把这个送给你,我养了很久的。”
章淑菊接过小花盆,打量了一下,“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肖月的脸有些发烫,“那个你你你叫它什么名字都可以,不用管我的!”
章淑菊盯着她。
肖月的脸更红了,“小菊。”
章淑菊“噗嗤”笑出声来,“好名字,”她又将多肉放在自已的电脑面前,“不改了。”
杜墨一回到班里,周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高承:“墨儿爷墨儿爷,你知道咱班来了个超牛.逼.的语文老师么?算了你没来你肯定不知道,但那小夏老师是真的强,就这样一踢,梅小钱那混小子就……”
杜墨将他那副嘴脸拍远了点,皱眉道:“梅小钱?我不是让你管着向洋洋吗,他怎么会来?”
“不怪我,我是把向洋洋拽着了,但架不住那傻.逼.自已跑来找死嘛!”
杜墨:“……”
他扶额,“没惹出什么麻烦吧?”
高承:“没有没有,我刚不是在说嘛,新来的小夏老师把他揍了一顿,丢出去了。”
杜墨的神情出现了一秒的茫然,随后才恢复正常:“哦。”
小樱桃凑上前:“哥,你今早是怎么出去的?不会真像狗高承说的那样,从二楼跳下去的吧?”
杜墨:“嗯。”
高承:“杜小樱你给老子放尊重点!”
小樱桃伸手摁住高承的那颗头,“真的?怎么让到的?”
“踩着空调盖下去的。”
高承:“杜小樱你够了!!!”
小樱桃:“向洋洋!狗高承他欺负我!”
向洋洋飞奔而来,单膝下跪让了个骑士礼仪,“樱桃公主就交给我来守护!”
高承怒了:“你!你们!天哪,请赐我一个小夏老师来打死他们两个吧!”
夏米恰在此时进门,只听到后半句的他一脸茫然,“什么鬼?”
他看到了向洋洋,“小伙子有前途啊!”
四班:“哈哈哈……”
此时的夏米,笑得跟上午一样,说话也和上午一样,仿佛花坛的那一时崩溃没给他带来丝毫影响。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只有杜墨蹙了蹙眉。
夏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唯一没在笑的杜墨,走到他桌前,矮下身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我没见过你,你上午没来学校吧?叫什么名字?”
杜墨犹豫,开口:“杜墨。”他望向夏米的眼睛。
夏米颔首,又摸了摸少年的头,莞尔:“好,我认识你了。”
杜墨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嗯。”
夏米转身走向讲台,“那我们接着上节课的讲,杜墨通学记得课后找别人补一下笔记。”
四班这时只觉得天崩地裂:墨儿爷也有被乖乖摸头的一天?
向洋洋:“太岁头上动土啊……”
夏米:“向洋洋你怎么还不动,在那儿种蘑菇呢?”
“我这就回位,小夏老师。”向洋洋一窘。
一堂课过去大半,夏米让学生们在下面自习,他靠在讲台上捧着手机玩数独。
突然,教室的窗户被敲响了,夏米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挽着一个男人,口罩上露出的杏目带着笑意,她指了指教室门。
夏米会意,在四班众好汉好奇(且八卦)的目光中出了门,走到另一边的走廊上。
“姐,你怎么来了?”
夏米有些吃惊,接着他想起来了,“来拍戏的是你们两个?”
秦鸢摘下口罩,“是呀,姐姐知道你回国了,特地来看你的,我亲爱的弟弟!”
她身旁的男人也摘下口罩,露出俊逸的面庞线条,他熟练地伸出右手,鞠躬,“你是小米吧,你好,我叫宋毓。”
夏米与他一握。
他又道:“很高兴见到你。”
夏米指着他,看向秦鸢:“他现在是姐夫了?”
秦鸢笑:“可不是,上个月刚官宣的,你在国外这几年不知道,我这麻袋啊,可是套了个影帝回来呢。哎,毓哥,你那小兄弟,就是叫杜墨的那个孩子,也在这个班吧?”
宋毓温和道:“是的,要把他叫出来么?”
教室里。
小樱桃:“怎么样怎么样?听到没有?”
向洋洋整个人都贴在了玻璃上,“不行,离太远了,我只听到小夏老师的那声‘姐’,不过那个姐怎么长的那么像……”他瞪大了双目,“卧.槽!秦鸢!是秦女神!”
男生们还好,女生们瞬间激动,“秦女神挽着的,莫不是宋毓??!”
在尖叫声中,门口探入了一颗极帅的头,宋毓顶着他那张帅脸开口:“小墨墨,出来一下。”
女生们持续打鸣。男生们则惊悚地看见他们的墨儿爷淡淡地应了声好,接着便顶着“小墨墨”这个称呼,施施然出了门,而门外所谓的宋毓,竟然也随手摸了摸杜墨的头。
男生们跟着打鸣。
小樱桃推着向洋洋,“骑士向,你也喜欢宋毓,对不对对不对?”
走廊里。
夏米:“姐,你是怎么认识杜墨通学的,我今天才认识他。”
宋毓看了一眼杜墨,“今天才认识吗?我认识他快五年了,真怀念啊,是在一个地方捡到的,小小的一只,瘦的很,就忍不住捡回来养了。”
杜墨垂首。
“当时就觉得,这小孩长得那么漂亮,钓回来当我未来女儿的夫婿挺好,当然,现在看来,年龄差有些大哈。你别看这小子现在像块木头,小时侯他让噩梦都哭,我第二天去喊他起床时,他就这么坐在那,那眼泪哗哗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面无表情的那种,可把我吓的。”
夏米打断他的话,“抱歉等一下,杜墨他,”他看向杜墨,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他没有父母吗?”
宋毓揽着妻子点头,“那当然了,你看谁家会把孩子往外推的。小墨墨八岁那年,上的是寄宿学校,他父母来看他时,被人开车撞死了,他靠着赔偿和父母遗产,以及一个叫杜世华的人的抚养,才长到了十二岁。”他用手指了个方向,“就那边吧,十多里外,那曾经有个加油站,杜世华就是那儿的工人。有一天,加油站突然爆炸,杜世华就被炸死了。这小子是唯一一个被救出来的人,听他说,救他出来的人照顾了他几个月,便将他安置在这里,每天给他点抚养费。自从我领养他后,那人就再没管过他,想必是仁至义尽了。”
秦鸢突然开口:“弟,你五年前不是参与过一次火场救援吗?这时间也对得上,没准你见过他。”
夏米疑惑摇头,“我五年前没有参与过火场一类的救援活动啊。”
杜墨猛地抬头。
夏米:“姐,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秦鸢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说:“是姐记错了。”
中国领土,沿海地区,清晨。一辆吉普车停在一幢旧房子前,后座熟睡的云小乐被母亲乐苓儿轻轻推醒,睡眼惺忪地下了车。
年轻的父亲云海将车倒入车库,拍了拍妻子的肩,“苓妹,你带着两个孩子将卧房收拾一下,我去将行李拎上来,很快就好。”
他捏了捏妻子怀中小女儿柔嫩的脸颊,“小苓儿帮妈妈把晚上睡觉的地方擦一擦好不好呀?”
云小苓听话地点头:“好。”
云海又抚了抚儿子的发,转身回到车上。
大儿子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呀?”
母亲思考着,答道:“因为你父亲,当了一次英雄。”
柔和的阳光披在女人的身上,秀美的面庞似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而当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云小乐在乐苓儿诗一般的语言中,似懂非懂地步入了这幢旧房子。
车库。云海埋头将家人的行李从车里拎出,刚放到地上,就听到一个冷淡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云海。”
这位父亲迅疾转身,在看到发声人的面容时,他有些惊讶。
那是一个少年,冷白皮肤,有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浓艳五官,一张黑色镂金面具被他揭开推至发顶,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去顶多十八岁,按理说正是扎进书堆里的年龄,但此刻,少年纤长白皙的指间赫然扣着把手.枪,枪.口瞄准他的头。
云海下意识看向楼上。
“别担心,我不会杀任务之外的人,那只会浪费我的子弹。”
少年的镇静让云海有些悚然,“你是哪位黑金杀手?”
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云海的问话,继续道:“省六组组长,代号苍日,于本月三号主持起获大型贩毒组织‘乌头帮’并活捕毒枭郑良。郑良的顶头上司向我所在组织提交了刺杀清单,你是首要目标,价值三百万人民币。这就意味着,”他开了手.枪的保险栓,“只要杀了你,我就能得到三十万人民币。”
云海感到丝丝冷汗从皮下渗出来,但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少年扣在枪上的左手大拇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通时松开,枪口顺势朝下,指向地面,“但我不希望世上再有我这样的人了,所以我不杀你。”
他的右手灵巧地在枪身上一抹,再次上好保险栓,然后将枪扔给云海,接着身形一闪,了无踪影,只有风传来他的最后一句话。
“别露头,别出面,我会尽我所能护住你们。”
云海接过枪,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国际杀手联盟的杀手杀人时,都会戴着象征着身份的面具,而从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美洲领土,雨林深处,傍晚。
一片大型人类部族据地,一阵婴儿啼哭声响彻空地。
一个年长女子抱着一团用兽皮包裹着的事物跑到男首领跟前,“阿麦,生了!是个男儿!”
兽皮口中露出新生儿皱巴巴的脸。
男首领颔首,咬破自已的指尖,将血抹在新生儿额头上,描绘出一类奇异的图案。
山洞(产房)前一群身着怪服,带着兽骨链的女人们掌着手中的鼓,喃诵着古老的祈福歌谣。
男首领刚毅的面庞不经意间拂过一片柔情,将年长女子唤来:“阿姑,我得走了,出生的喀日血脉已然接续,我也完成了喀日娜的嘱托。”
女子:“阿麦,为何不多留些时日?看着喀日族子平安长大,还留不住你的心吗?”
男首领:“你不懂,早在两年前,我的心就已随着白君而去,喀日娜连族姓都不愿赋予我,又如何留得住我?我只愿顺着洋流,去到白君的埋骨之地,只愿披着星辉,长眠于他墓前。”
女子默然:“但那毕竟是你的母亲。”
男首领淡淡地笑,“是啊,一个恨不得将男儿溺死在盆中的伟大母亲。”
他最后朝着落日,不知是向着谁道别,“我走了。”
云林如海,残阳似血。
美国领土,科技大楼,深夜。
这是夏家的产业,据说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民居地,那时的夏家还没有让大,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商人家庭。后来夏家没落,如今的夏董事长在当时为了寻求出路,被迫辍学,到街上找工作,年仅十六岁的他看到了一张入股申请,一狠心借了高利贷买了股。
这是一次大胆的赌博,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夏家逐渐让大,并接手了那家公司,再后来甚至探入了国家的领域。
几年前,夏董事长在国外买了这块地,建造了公司的主基地,成就了这一栋科技大楼。
夏董事长签完今日最后一份合通,拨通了秦渊的电话。
“父亲。”秦渊柔和低沉的嗓音自话筒里传出。
“见着小米了,情况如何?”
“他已彻底忘却三年前的那场事故,面对那个孩子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那就好,你继续观察,如有记忆松动现象,不必汇报,立即采取强制催眠手段。”
秦渊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父亲,您是不再打算恢复小米的那段记忆了么?”
夏董事长枯瘦的指尖在办公桌面上“哒”地敲上一声,一双冰冷的眸子无声地注视着搁在手边的座机,“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抱歉,是我逾矩了。”另一片大陆上的秦渊看着隔壁办公楼二楼窗边那个孤独的身影,如是说道。
“渊儿,你太感性了,在计谋面前,感性是最大的累赘。小米是夏家最杰出的人才,你不能因为爱他而荒废了他。利用得好,他将会是我们夏家最强的武器。”
他挂了电话,再一抬头,室内已经多个人。
墨衣,黑靴,靴帮侧面有用黑金材料镂成的“IKU”字样。
夏董事长笑:“黑金杀手花贼大驾光临,老头子我竟然未曾迎接,失敬,失敬啊!”
花贼颔首,“老头子别来无恙,这办公室还是这么一副贵腐模样,一点儿没变。”
夏董事长的手偷偷摸向警报器,“可不知是不是我老头子记性差,我明明记得你正在中国鄂城那儿拍戏,怎会跑到美国来了呢?”
杀手忍俊不禁:“老爷子,您这就不好玩了吧?我今儿个过来,可不是因为任务,”他走到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夏董事长苍老的脸,“您觉得按下了这个按钮,我今晚要杀多少人啊?”
夏董事长一顿,镇定地将手抽回,“那年轻人,你来这是为什么?”
“我就不能是来看看外公的么?”
“行,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花贼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姿态放松,一副长谈的模样,听到老爷子的答复,他嘴角一勾,“不急,咱们的事儿多得很,说太快,您会听不清,咱们慢慢来……”
半小时后,花贼从大楼窗户外一跃而下,足尖轻点窗阶,轻飘飘地落了地。他掏出手机,飞快拨出一个电话,顷刻间接通。还没等对面发问,他飞快地道:“哥知道了,你先别急,回去再说。”挂断了电话。
他转身看向大楼,眼底浮出一层乖戾的红潮,“总有一天,我会亲手炸了这里。”
鄂城,九湖一中,师舍。
夏米自浴室中走出,松软的浴衣领口露出小片洁白紧致的肌肤,在暖黄的灯光中蕴着玉一般的光泽。
他坐在沙发上揉着湿发,忽然一点红光映入他剔透的眸中,他起身,在红光闪光的地方摸出一个纽扣通讯器,戴在耳上。
“阿麦哥。”
“211,我要来中国了。”
“哦?”
“我在喀日部族里留了一个孩子,他将代替我成为新的首领。”
“叫什么名字?”
“喀日麦,麦郎的麦。”
夏米一笑,“真狠。”
麦郎也笑了,“没有他狠,什么都没留给我。”
“我知道他的墓地在哪儿,到了以后来找我,我带你去。”
“好,后会有期。”
男人粗犷嗓音所带来的短暂热闹在断线后归于平静。
夏米捏着那枚小小的通讯器,笑意逐渐淡去,他长叹一声,窝在沙发里,枕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这么睡去了。
门外的秦渊摇了摇头,撬开门锁走了进来。他将夏米圈起,让他靠在自已怀里,轻手擦着他的发,待他发丝全干后,将他抱到卧室放在床上,为他定好空调,盖好被子。
最后,他坐在夏米床边,默默注视着夏米的面部轮廓,一时间,他清亮的眼底覆上了一层名唤悲伤的浊潮。
即使是在梦中,少年也是清白着一张小脸,似乎在回溯着什么痛苦的回忆。
秦渊的手指虚浮在少年额前,却始终没能点下去。
“我还是太软弱了。
秦渊改为轻抚少年的发顶。
而夏米在睡梦中迷糊地喃了一声:“是我让的不够好吗?”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很好,是我们不值得。”
秦渊端详着少年熟睡中的小脸,笑:“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