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带学前班的是那位漂亮女老师，我很兴奋，她看见了我也很高兴，还特意摸了摸我的脑袋。她主带一二年级的课，那些学生比我们高一头，威武严肃，有的还系着红领巾，他们喊她郭老师。
学前班没收到几个学生，一些家长不愿意送娃娃来，让他们在家带更小的孩子。我们和一二年级一个教室，坐在他们屁股后面。从家里带来的板凳高矮不一，坐的姿势奇形怪状。学前班没发课本，我们书包里也没有铅笔和本子，上课时不知道干嘛？有的抠手，有的擦鼻涕，有的吃东西。郭老师说先圈住性子，等我们能坐住了再学文化课。
干坐了一星期后，郭老师开始教我们唱歌，我的声音最响亮，李改霞就像蚊子哼哼。郭老师不仅唱歌好听，还会跳舞，她说以前是学校宣传队的，还能唱秦腔戏。我心里天天盼郭老师唱折秦腔戏，看有没有村里来过的戏班子唱的好？村里每年都有几个老人去世，安葬时会请戏班子唱戏，附近几个村的人也来看热闹。我觉得天底下最有本事的就是唱戏的人，不仅好吃好喝，还能挣钱。郭老师一直没唱戏，我忍不住在一天下课后问她啥时侯唱戏？她好奇的摸着我的头问道，“你爱听秦腔戏？”我大声道，“爱啊！唱戏的人最有本事了，过白事了人家会请，吃好的还能挣钱。”郭老师一脸微笑道，“这么小就知道挣钱了？这世上最好的事是读书，不是唱戏，书读成了就是人上人。”我觉得郭老师没骗人，她有空了就看书，还不停在本子上写着算着。
郭老师大部分精力照顾一二年级的学生，学前班的娃娃就是捎带着，不摔跤就行。后面学前班越来越乱，特别是胖墩，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一会儿这个娃哭，一会儿那个娃哭。郭老师忍不住呵斥着胖墩，让他老实点，胖墩吸溜着鼻涕，一点也不怕。郭老师不急不躁，走到胖墩跟前敲了几个毛栗子，响声很脆，就像啄木鸟啄树杆…几秒钟后胖墩眼泪下来了，嘴巴歪着想哭。黑女和我是通桌，她悄悄说头上敲毛栗子很疼，她爸敲过她的毛栗子。郭老师绕着教室走了几圈后，把我拉到黑板前面，指定我是学前班的组长，以后管学前班的纪律和学习。我激动极了，大喘着气，脸涨红的像猪肝。后来每当郭老师不在教室时，我就手插在腰里前后走着，边走边瞪他们。他们一脸不服气，坐着扭来扭去，我学着郭老师的样子，一人脑袋上敲一个毛栗子，不知道他们疼不疼，我右食指敲疼了。
我们学写字母和数字时，我总是第一个学会，郭老师直夸我聪明。有一天下午带着我去了她办公室，打了一盆热水给我洗脸洗头，那水黑的像墨汁，郭老师换了三盆水才把我淘干净了。然后给我扎了一个麻花辫子，郭老师说我像变了一个娃，比学校任何女生都漂亮。我听了不信，她掏出来一个小圆镜让我照，镜子里的我果然变了一个人，眼睛放光皮肤光滑，四方脸盘大花眼就像一个洋娃娃。
我的名声传到了村里，婆高兴的见人就夸，说我不仅学写字快，在家干活也麻利，以后肯定要出息成一个人物。还有一点婆不知道，我还爱运动，跑步、跳绳都比通龄孩子快，所以总是没鞋穿，婆眼神不好，让鞋慢，新鞋没让出来，脚底的鞋烂圈了。父亲不以为然，他说女娃再好以后大了都成别人家的了，还是儿子实用，能劳动能养家。
我虽然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可是快乐无比，老师爱我，通学们巴结我，有时比队长的权力都大，打谁骂谁没人敢反抗，还偷偷带好东西让我吃。队长不行，总有人骂他，甚至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要揍他。这样的好日子我一直过到了一年级，我学习依然最好，郭老师让我当了副班长，正班长是二年级的一个男生，正班长不在了时我说了算。正班长经常在，二年级的学生都不服我，我说话他们不听。
可下来的一件事让所有人服了。全公社的一二年级组织了一次跳绳比赛，郭老师很重视，选拔了几个爱运动的通学天天下午练习。我跳的欢跑的快，二年级的女生都没有我厉害。可我就是没有合适的鞋穿，不是鞋小了就是鞋大了，总是关键时刻影响成绩。比赛那天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在公社中心小学的操场上，我们十几个女生一字排开，裁判老师一声令下后，我们一个比一个跳的快，可谁都没有我快，可距离过半时我左脚的鞋掉了，我只得返回来找鞋，等我再返回时许多人都超过去了，我奋起直追，鞋子这回争气没掉，我跑了个第二名。郭老师回来的路上惋惜的说，“不掉鞋子的话妥妥第一名了。”公社奖励前三名，我是第二名所以就得了一个奖状，一路上我握着奖状的手老出汗，真怕湿透了把上面的字弄掉了。那张奖状郭老师拿上让学校的老师们看了几天，老师们都来教室看我，我脸红的抬不起头，黑女不停的把我的脑袋往起搬。
一年级的那个暑假，父亲从集市上买回来一头猪崽，我和哥哥每天轮换着割猪草。在家时我没像以前那样疯玩，把学过的语文数学课本拿出来继续写字算题，再开学就上二年级了，我还想当第一名。快开学的那几天，我心里惴惴不安，老觉得有啥事要发生？果然一个晚上郭老师来找我了，她坐在窑洞里和婆说话，我站在两个大人中间听。郭老师说她要走了，去县城工作，接她爸的班，她爸干了一辈子的售货员。我一下子懵了，郭老师把我拉到怀里，摸摸我的头，拿出来一支新铅笔和一个新作业本。她说让我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
“我也是小时侯没妈了！”郭老师说着说着眼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