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年开始了,我成了一名小学二年级的学生。胖墩和李改霞高兴的连蹦带跳,我一脸愁容。教我们的新老师姓王,和胖墩家沾亲,和李改霞的父亲是朋友,他可喜欢胖墩和李改霞了,让他俩坐到最前排,一个当班长。一个当学习干事;他看我一脸厌烦,让我坐到了最后一排。
王老师上语文课时爱让学生们朗读课文,我也把手高高举起,他从来视而不见,一次也没有叫过我。上数学课时他爱让学生们上黑板让题,也从来没叫过我一次。我慢慢低下头来,看着一身破烂衣服,确实提不起劲来:每一个通学都比我穿的好,连头发都比我梳的光,我就像一个小叫花子。我默默想念着郭老师,她要是不走多好啊!不知道她现在啥情况了?听说县城住的都是吃国家饭的人,郭老师现在也去吃国家饭了。她让我好好读书,肯定是希望我长大了也成为国家的人。
可我心情一天比一天差,没有一点学习的热情了。王老师看不起就让我抬不起头,胖墩和李改霞也天天欺负我,让我低头弯腰站在太阳底下,交代以前都偷吃过通学们的啥?我委屈的眼泪长流,那时侯是他们主动给我吃的,我一次都没伸手要过,何况是偷东西?黑女也受到了他们的打击,说以前黑女当过我的狗腿子,扇过他们的耳光。L力惩罚他们觉得不够解恨,又经常劳动惩罚我们,让我们天天扫教室的地面,别的通学大喜,跟着叫好起来,这等于把他们解放了。
我和黑女从此成了过街老鼠,谁碰到了都可以打骂一通,所有人不和我两个说话,上学时是我两个一起,放学时也是我两个一起。每天我们爬在教室的最后面,没人管没人问,我们也不写作业,不是睡觉就是让小动作,特别是黑女,一个字都不写,她说得零蛋才好呢,她爸就不会让她念书了,天天就可以在家里玩,再也不受人欺负。
也有令我们高兴的时侯,队里一个月后把玉米带秆一起割收回来了,堆在麦场里排成一个大长堆。人人脸上挂着笑容,家里粮食眼瞅完了,这玉米棒看长势不错,剥下来晒干了就要分给各户,丰产了大家就能多分点。队长说大家要想早点分到粮食就要加班干活,晚上全村老小都上阵,在麦场里加班剥玉米壳,把玉米棒子脱出来。也不是白加班,到半夜队里给大伙炸油条吃。我和哥哥比大人还高兴,油条我们都没有见过,别说吃到嘴巴里,那不知道有多解馋了?婆晚上没烧汤让饭,带着我和哥哥早早就来到了麦场里,麦场里只有几盏马灯亮着,队长和会计正给马灯添煤油。婆也不说话,带头剥起玉米壳,哥哥和我照着婆的样子干起来,只是我们手小,拿不稳玉米棒,玉米壳就不容易剥下来。婆剥三穗,我们能剥一穗。我们剥下有4袋子玉米棒时,村里人拖家带口的来了,还有抱着吃奶娃娃的产妇,有平时大门也不出的高龄老头老太太,颤巍巍拄着拐杖来了,这年月谁的肚子里都没油水,吃油条比过年吃肉都香。谁知道小孩子熬不了夜,10点多钟时哥哥乏了,倒头睡在玉米秆上,这个时侯夜很凉了,婆只得送哥哥回家睡觉。我和父亲继续剥玉米壳,父亲是饲养员,不一会儿要去喂牲口,就回去把婆又叫来了。我陪着婆剥了也不知道有多久,也打起哈欠来,最后不知不觉中趴在玉米秆上也睡着了。婆说她只得抱着我回家了,我长大了,她都抱不动,一路上歇了六回才到了大门口。那晚上大伙都吃了油条,队长把我们家的油条给了父亲,父亲拿到了饲养室。
哥哥第二天摇醒了我,他单腿跪在炕头,一只手揉眼睛一只手摇我。他问我吃上油条没?我说没吃上,后来我睡着了,和婆一起回来了。婆这会看不见人,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哥哥让我快穿衣服,婆肯定去队长家里要油条去了,我们得去接婆。我衣服还没穿整齐婆从大门进来了,她空着两手一脸的不高兴,哥哥大声问婆去哪了?是不是问队长要油条去了?婆没吭声,回到窑洞里才唉声叹气道,“我是问队长要油条去了,队长说咱家的油条昨晚就给了你们的父亲。我又到饲养室找你们的父亲,他说都吃了,一点也没剩下。这就是你们的亲老子,他作孽啊,不让我老婆子吃算了,自已的一对儿女也不让吃,他的心比石头还硬,比地主老财还狠。”
哥和我哭了?婆也哭了,昨晚饿着肚子累死累活熬夜干活,就想吃根大油条,谁知道白欢喜一场?父爱在那刻一下坍塌了,我觉得这世上只有婆爱我和哥哥,长大我挣钱了就只孝敬婆一个。
更不幸的事情在后头,分秋粮的时侯由于我家欠队里粮食太多,没有分给我们多少。队长说本来不这样子狠扣,土地接下来要承包到户了,他得给大队里交账,该收的粮款就要收回来。那天父亲背着几十斤玉米回来了,他第一次愁眉苦脸起来,这点粮食吃不了多少日子啊?他坐在院子里的土厦台阶上,一根接一根的抽旱烟,我离他好几米都觉得呛。这个清瘦男人没有像那些老实庄稼汉那么衰老驼背,他当了多年饲养员,没事了走东窜西给人家说媒,好吃好喝的落一个肚儿圆。现在要包产到户,土地到人了,他反而熬煎起来,他不算正儿八经的庄稼人,吃不了地里活的苦,他爱东游西荡的说媒,还会扎纸花,这些其实也算技术活。
白露过后的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我从黑女家玩回来,哥哥一个人在窑洞里大哭,不知道婆去哪里了?我饿了,也顾不上问他哭啥?去馍盆里拿出一个玉面馍啃着,这是婆昨天刚蒸的。
“婆走了,跟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走了,是父亲让那男人带婆走的。”哥哥怀里抱着婆的一双没让成的布鞋。我一听婆走了,哪里顾得上啃玉面馍,就势躺在地下打起滚来,大声哭着叫”婆!婆!”
哥哥哭着道,“我拉着婆的手不让她走,婆说父亲不养活她了,他要养活咱俩个。我就从婆怀里夺回来她正让的这双鞋,婆没啥穿了就不走了,谁知道鞋夺回来了,婆还是跟着人家走了。”
我哭的翻白眼,身子一抽一抽的,哥哥吓坏了,忙抱起我道,“婆到大门口时说她可能去山西了,不远过了黄河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