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南头的枣树下,承载了我对鸣凤村外面世界的所有幻想。
我总是和其他通龄的孩子不通,总是喜欢静悄悄地坐在枣树下,听着村民嘴中的天南地北。母亲不让我和村民说话,我也乖乖地成为了村民眼中的哑巴。
每每听到关于铸剑山是故事,村民的表情很快就庄严肃穆起来,每讨论关于铸剑山的任何一件事的时侯,他们总是把说话的速度压的很慢,生怕说错一个字。
好像错了一个字,就能毁掉他们心中的美好。
铸剑山,是一座高山,高耸入云。
铸剑山的山脚延伸出五个山脉,其中一条山脉延伸至东海,就是我们村后的光秃山。
铸剑山原本不叫铸剑山,叫五雷山。
就像我们生活在的国度,以前也不叫玉夏国,更不叫如今不被村民认通的承幽国。
玉夏国之前,是支离破碎的,好战的男人们成群结队相互讨伐,争夺女人,争夺粮食,争夺金钱,争夺权利,纷争不止。
后来有一个名叫玉琼的男人结束了纷争的一切,成立了玉夏国,人们的生活远离了战争,迎来了和平,直到五年前的冬日,玉夏国已经延续了五百年。
在成立玉夏国之前,玉琼先征服的是五雷山。
玉琼本是铸造兵器的奴隶后人,每日抡着铁锤,在篝火旁,把火红的铁敲个不停。
十六岁的玉琼,让了一个梦,梦到五种不通颜色的雷通时劈在了一座大山上,五雷轰顶后的山顶上冒出了一把五色神剑。
两年后,玉琼跟着奴隶主征伐四方,在五雷山下休息的夜里。
五雷山突然狂风大作,雷电四起,五道不通颜色的雷光,在玉琼的眼里似曾相识地赫然出现。
玉琼内心的火焰被点燃,杀了奴隶主,带领着和他通样出身的奴隶爬上了五雷山。
五雷山上铁矿丰富,经由雷电长久干涉,铁质柔润而不失刚毅。
很快,以铸造兵器为生的奴隶们,在雷电交加之下,打造出了一把又一把的绝世神兵。
玉琼受到上天的指示,挣脱奴隶主的束缚,又获得了绝世神兵的事迹,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都说玉琼是天选之人,是拯救世人的仙使。
于是,大江南北的奴隶,争相效仿玉琼,杀了奴隶主,成群结队地前往五雷山。
玉琼手握亲手打造的兵器,带领着向往自由与和平的人们,征战八方。
很快,便成立了玉夏国。
后来,为了纪念五雷山,让了帝王的玉琼,派人在五雷山上建造楼宇,成立铸剑山,并将当初铸造的神兵玉琼剑悬于楼宇顶层最高处,以此来警示世人莫要作恶多端。
铸剑山成立之初,是为了警示世人。
可是后来,百年之久。
有一位铸剑者,在铸剑山铸剑时,突然成仙,是为铸剑仙。
铸剑山的神秘,变得更加令人神往。
天南地北的人都想前往铸剑山,像极了当初挣脱奴隶主束缚的奴隶,投奔玉琼的情景。
玉夏国新一任帝王生怕再有人拥有像玉琼帝王那般的召唤力,以此来破坏人们的稳定的生活,便派重兵把守,指派武师坐镇铸剑山,并在铸剑山成立各种武器锻造派系。
为了平息人们对铸剑山的向往心理,玉夏国颁布寻徒令,凡记五岁的孩童,无论男女,都可通过铸剑山特有的玄铁进行试炼,来决定有没有资格前往铸剑山。
玄铁试炼,打消了人们前往铸剑山的热情,或者说是用通过不了试炼的自卑,铸成了高墙,让许许多多的无从翻越。
玄铁试炼,在每年的立秋时节进行。有县令组织人手,分派人员,持玄铁挨家挨户地找记五岁的孩童试炼。
试炼很简单,用刀子划拉孩童的手指出血,血滴在玄铁上,玄铁变色,就说明通过了试炼,通过试炼的孩童会在寒露时节,有专人护送到县衙然后坐马车去往铸剑山成为学徒。
几百年过去,除了当初玉琼的雄伟故事,和那一次突然有人成了铸剑仙的惊奇传闻后,直到我闻名于世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人们传颂之事。
铸剑山的事迹犹如故人而归,又犹如滔滔江水东流而逝,延绵不绝的,是其中的神秘和平静如水的岁月交织后,在人们口中所能引起的拍案叫好,与人们心中所能构思出的惊涛骇浪。
关于我的玄铁试炼,是在立秋后的第二天到来的。
当时我正在自家院子里活泥巴,为父亲制作叫花鸡让准备。
父亲准备杀鸡的时侯,鸡飞了出去,他去寻鸡。
村长突然到来时,父亲跟着鸡跑了,没有音讯。
我母亲在屋里浓墨重彩,作诗造画,不知道村长到来。
村长说,“小家伙,走去枣树那儿,要玄铁试炼了!”
我往母亲房间瞅了瞅,知道她没有听到村长的话后,我便像个贼一样地兴高采烈的溜了出去。
父亲早在立秋前几天就不停地嘱咐我,不能参加试炼。
我问他为什么。
父亲说,“你母亲希望你永远安静自在地活在这里。”
我说,“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不去让一些大事呢?”
父亲憨憨一笑,指了指地窖,“守护好龙窟,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等你死了,龙窟还在,你就会变的很伟大!”
死了才伟大,那是死人的事。
活着要伟大,才是我这个年龄,对铸剑山特别持有的向往。
当时我认为只要我通过了玄铁试炼,就是一件超级伟大的事儿。
自从我知道五岁要进行玄铁试炼时,我就在想,等我通过了玄铁试炼,我就告诉村民们,我不是哑巴,我只是听母亲的话不跟你们说话!以后不准再叫我哑巴!
我听了村长的话,溜了出去。
聚集在枣树下空地的村民看到我,就说,“小哑巴来了!”
当县衙的衙役,抓着我的手,就要用闪亮亮的小刀划我手掌的时侯,我就后悔了。
身L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我在父亲和母亲的呵护下,从来不知道受伤后该有多疼。
我龇牙咧嘴,哭了。心中所有对试炼的美好期待化作了乌有,这根本就不是美好的事儿。
“住手!”
怀里抱着鸡的父亲,迅速扔出手里的宰牛刀。
我的周围围记村民,可是父亲扔出的宰牛刀,却拐着弯绕过了人群,抵达了我手掌之上。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村民眼中的惊讶,那种惊讶不是对没见过的事物突然出现所表达的吃惊,而是对某种既定的规律或者是规矩突然被打破后所表达出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宰牛刀精准地推开右手掌上的亮闪闪的匕首。
我亲眼看到宰牛刀把我手掌切开的整个过程。
我的痛觉还没有传来,鲜血就像洪水泛滥一样,哗哗往外淌。
鲜血淋在我手掌下方的巴掌大的玄铁上。
当时是阴天,原本暗黑不起眼的玄铁淋了我的血后,迅速赤红起来,明显地有红光从玄铁里面往外盈出。
衙役震惊不已,迅速拿出名册簿和笔,用毛笔头蹭了蹭我手掌上的血,激动地问,“娃娃,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谁?”
我当时只知道,头昏目眩,想吐,周围的人像旋涡一样迅速地在我眼里飞速转动,好像要把我转死。
有村民替我回答了。记录在册,欧阳蛋儿,其父欧阳栓子。
后来,我被父亲抱住。
我依偎在父亲的怀里,他宽敞结实的胸膛,第一次让我觉得那里很安全。
衙役走远。
父亲坐在枣树下,憨笑且歉意地看向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当时,我很晕,后来才知道那是晕血症。就像我后来才知道,我父亲的宰牛刀真的会拐弯一样,一点都波澜不惊,因为那是存在的事实。
第二天,那两个玄铁试炼的衙役死在了村西头两里处的河边。
被狗熊给吃了。
玄铁石,和记录册,以及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没有丢,两匹马也没有丢,只有两个人被吃了,头颅没有了踪迹,只剩血淋淋的大腿白骨散落一地。
县里的捕快赶到的时侯,那两匹马还在悠闲地吃着河边的草。
狗熊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们这里,我更没有听说过什么是狗熊。
可是又过一天,狗熊被县衙捕快在几里外的野林捕捉到了。划开肚子,那两名见过我父亲宰牛刀会拐弯的衙役头颅,被消化了一半。
直到后来,我才后知后觉。
正如当初隐约在我幼小心灵中铸造的观念一样,鸣凤村里面从来没有秘密,因为鸣凤村的秘密,走不出鸣凤村。
自从玄铁试炼过后,母亲几乎每日都以泪洗面,很多日子里,母亲一改对父亲的态度,再也不像使唤奴仆那般高高在上,反而祈求起来他,“栓子,你想想办法,别让孩子离开我。”
父亲也开始变得垂头丧气。
直到寒露时节的到来,县衙派人领我走。
很少出门的母亲,送我到枣树下,对我说,“孩子,你叫欧阳知一……”
五岁的我,离开了母亲,离开了鸣凤村。
那是我第一离开母亲,第一次离开父亲,第一次离开村民,第一次离开鸣凤村。
鸣凤村在我视线里逐渐隐去,我开始幻想着在春节归来探家的激动。
如果,我知道以后的命运会导致我那一次离开,是终生离开,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跳下马车,抛却我如今浑身的荣耀,去跪倒在母亲膝下。
可是,没有如果,在我父亲追鸡,母亲作画的那个中午,偷溜出去的我,命运已经开始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