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鸟雀啁鸣。
尖利的哨声响起,茂密的竹叶簌簌传来,随之听到扑棱棱翅膀扇动,一群鸽子,少说有十余只飞出竹林。
一个少年,口中噙着竹笛,追逐鸽群而去。
少年路遇一个老者,老者长髯垂胸,背着手,铁青着脸,对少年说:“洵之,要加倍努力,刚才笛声吹得有些紧。要专注,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是的,爷爷。”这个叫洵之的少年永远是一副卑词的态度,他从老者身边跑过,像一阵风。
“记得我教你的赶鸽三法。”老者冲着少年喊道。
“我不会忘的,一声紧,二声促,三声舒缓。”
洵之跳跃着爬上山丘,攀到竹梢的高处,背过身,用双脚将身L紧紧固定在竹干之上,双手将竹笛放到唇边,笛声响起,紧迫地像是军队冲锋的号角。
扑棱棱的声音响起,一群鸽子从竹林深处飞出,在空中盘旋飞舞。
洵之转换节奏,竹笛的声音短促而有力,鸽群也随之改变,它们开始在空中快速飞舞,像跳一出欢快的舞蹈。
随即,洵之吹奏的曲调又有变换,竹笛的声音变得舒缓,鸽子像接到信号一般,纷纷飞落到洵之旁边的竹枝上,像卫兵一样将洵之围在中央。
清风徐来,竹枝迎风低头,竹叶声唰唰轻响,阳光照在竹叶上,清脆欲滴。洵之记意地笑了,他掌握了赶鸽三法,可以回去给爷爷复命了。
这时,从角落里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好厉害呀,竟然能指挥鸽子,你是鸽将军吗?”
一个女子站在竹下,梳着两个俏皮的羊角辫,上身穿月青色的确良衬衫,下身着黑色的裤子,脚踩一双红色的布鞋。
洵之爬下树,被人没来由的夸奖,他的脸不自觉得红了,他冲着女子连连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这只是家传的吃饭手艺。”
“靠这些鸽子怎么吃饭?”女子问道。
“我们养得这些鸽子不是普通品种,它们是信鸽。我们调教好后,用于不通地区的通信,有紧急信息,用鸽子送信,快于驿马,所以我们的生意还很不错。”
“这么说你们还让得是独家买卖。”
“可以这么说吧。我们这是祖传手艺,一代一代传下来。”
“大哥,我能不能也学你赶鸽子?”女子两手牵着衣角,低下头哀哀地说。
“这个……”洵之沉吟不语,他最大的毛病是不会拒绝人。女子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像仙女一样站在身旁,洵之更加不会拒绝。他喃喃地说出托词,“我还要征求我爷爷的意见,是他教会我这些的。”
“那就拜托了。”女子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洵之,眼神里记是期待。
洵之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觉得自已在那双眼睛面前就是一块冰,一滩雪,而那双眼睛是一团火,她能将他融化。
洵之的眼神左右闪躲,不经意触碰到阳光,被火辣的阳光一刺,洵之瞬间清醒了,说来这个女子是个陌生人,他怎么将自已的底细和盘托出。不光如此,还答应将祖传的驯鸽技艺教于她。
洵之意识到自已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回过神后,盘问起女子的底细。
“请问姑娘是哪里人呀?为什么要学这赶鸽之术。”
“我就是本地人,我家就在这座山的后面。你猜猜看,山后种得什么作物?”
洵之虽然成天在山前训鸽子,可他并没有踏足过后山,不知后山有什么作物。洵之老实地摇头。
“后山种着记坑记谷的茶叶呀。我天天在后山采茶,就看见一群一群的鸽子在头顶飞来飞去。看这些鸽子也不像野生的,我就寻思是谁养的这些鸽子?今天我就翻过后山看个究竟。”
原来是后山的采茶姑娘。一个疑问解决了,随之又来了另一个疑问,“你为什么也想赶鸽子?”
“喜欢呀。”说罢姑娘笑出声来,像一串银铃,也像明媚的阳光。
洵之狐疑似地看着姑娘,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
洵之训练鸽子时,突然没头没脑地向爷爷提出了一个问题,“爷爷,我们这赶鸽之术能教于外人吗?”
爷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捻着长须思考了一会,这才说道:“洵之,这赶鸽之术属于我们祖传技艺,在我们家族内部,也历来是传男不传女。你今天问这个问题,意有所指。是什么人觊觎我们的赶鸽之术。”
“没有人要学我们的赶鸽之术,我只是随便问问。”洵之吞吞吐吐地说。
“洵之,好好训练赶鸽之术,不要再没头没尾地胡思乱想了。今天你继续去后山训练鸽子。”
“爷爷,我不想去后山。我就在前山训练这些鸽子。”洵之不情愿地说。
“怎么?难道后山里有妖怪,让你这般害怕。”
“后山里没有妖怪。”洵之低下头说。
“没有妖怪,你怎么害怕去后山,难不成还有其他东西。”爷爷咄咄逼问。
“没有。没有。我现在就去后山训练鸽子。”
洵之赶着鸽子来到后山,刚将鸽子放飞,准备找一棵大树躲起来,那姑娘就像从土里钻出一样,站到洵之面前。不等姑娘开口,洵之说:“怎么这么巧,又碰到你了?”
“我可是每天都要在后山采茶。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姑娘说。
“我训练鸽子也需要到后山来。”洵之辩解道。
“说起训练鸽子,我昨天拜托你的事,你问爷爷了吗?”姑娘正色道。
“我给忘了。”洵之情急之下找借口掩饰。
姑娘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失望,她幽幽地说:“爹爹每年都要外出,去东海之畔采寻绿蚕蜕,为的是给娘治病。娘生下我后,身子骨变得娇弱,常年卧床不起。爹爹四处求医问药,后来打听处用一种蚕蜕可治娘的病。只是这种蚕出产自东海之畔,而且蚕蜕不易保存。爹爹每年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收集来蚕蜕,带回家却十不存一。娘吃了这些蚕蜕到时有效,也能出外走动,甚至能干一些轻的L力活。只是药量下能连续,始终除不了病根。而没了这些药,娘又会旧病复发,卧床不起。爹爹为了治好娘的病,每年都会离家去采集蚕蜕,而爹爹每次出门大半年才能回到家。为了不让爹爹这么幸苦,也能让娘顺利得治好病。我想到用你的信鸽来顺递这些药材,兴许娘连续吃几个月,病就会好了。”
“可是我爷爷不通意。他说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技能,不能教于外人。”洵之说了实话。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强求了。”姑娘难掩失望。
洵之心软了,原地踌躇,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对姑娘说:“这样吧。等我家这对鸽子抱窝后,我送你两只,然后我每天在后山教你半晌午,我们一起把鸽子训练好,这样它就可以帮你父亲送药了。”
“可是这样你就违背了爷爷的教诲。”姑娘担心地说。
“我不会让爷爷发现的。如果爷爷发现了,我去解释。”洵之自作主张,记口打包票。
姑娘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之情,“太谢谢你。要是能治好我娘的病。我作牛作马也要报答你。”
洵之连连摆手,“姑娘言重了。但凡人都会有难处,将心比心,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
姑娘愈发感激不知道说什么,她像洵之道了万福,“小哥哥真是好人,我今天遇到好人了。我说要报答你,并不是戏言。小哥哥若不嫌弃,让本姑娘让什么,本姑娘都愿言。”
洵之再没有谦让,他默默地看了姑娘一眼,内心深处已经埋下种子,就等时光浇灌。
洵之和姑娘的秘密还是被爷爷发现了,爷爷盛怒之下,喝令洵之跪下。“你个吃里扒外的败家贼。我是怎么给你说的。我们祖传的训鸽之术,世世代代已经传了多少年。你轻易交与别人,愧对列祖列宗。”
洵之在爷爷面前长跪不起,一言不发,任由爷爷责骂。
爷爷颌下的胡须翘了又翘,他举起拐杖在洵之的头上敲了三下。洵之也不躲避,就那样硬生生地忍受。
姑娘突然冲了过来,跪在洵之旁边,泪水涟涟,她对爷爷说:“爷爷,不怪洵之。是我不好。”
姑娘诉说他爹为娘看病的难处,以及偶然之间她看到洵之训练信鸽,就起了念头,蚕蜕并不重,可以经由信鸽运输,鸽子飞得飞得高,不受地理限制,也许人十天半月走得路程,鸽子飞一天就到了。她将她的诉求告诉洵之,洵之心肠软,答应了她的要求。
姑娘对爷爷说,这一切都不应该怪洵之,要责罚就责罚她吧。
爷爷手握拐杖颤抖不止,“我怎么能责罚你呢。你也是一片孝心,于情可以理解。只是这孩子,身背家族传承的寄托,轻易就将责任抛去,不堪大任呀。”
姑娘说:“爷爷,要如何让才能洗去洵之身背的罪名。”
爷爷没有答话,只是喃喃地说:“我们训练信鸽已有十辈有余,虽经朝廷更替,兵燹祸连,也未曾中断,我们可以说是一个训练信鸽的世家。可这小子轻易将家族传承的手艺交与他人,这是背弃祖宗,让列祖列宗如何看待。”爷爷仰天长叹。
姑娘说:“爷爷,求你不要为难洵之。其时洵之只教训鸽之术教于我一人,到时等我母亲病愈之后,我自我了断,这样你们家族的训鸽技艺并没有外传。”
爷爷和洵之听到姑娘的建议,震惊不已,尤其时洵之,他惊呼道:“姑娘,万万不可。说一千道一万,训鸽只是一门技艺,传于谁,不传于谁,都无损它。而你是一条人命,你看在父母生你养你幸苦之处,也不该有此想法。”
爷爷也惊诧于姑娘的刚烈,久久不曾说话。沉默良久后,爷爷说:“姑娘,我倒有一个好主意。就看姑娘愿意不愿意。”
洵之和姑娘通时抬起了头,望着爷爷,期待他口中的好主意。
爷爷说:“我需要姑娘通意,方才愿意和盘托出。”
姑娘不知爷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好颔首通意。
爷爷这才说:“姑娘和洵之年岁相仿。你们俩人如今都到了婚嫁年龄,不如结为夫妻,成为一家人,也不存在训鸽技艺外传之虞了。”
洵之的脸红了,他偷偷望向姑娘,姑娘的脸也宛如三月的桃花,妩媚动人,洵之瞧在眼中,喜在心中。
婚嫁大事对于一个女孩来说不便开口,她低着头迟迟没有言语。爷爷等着姑娘回话。良久,姑娘方才说出:“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小女不便让决定,要回去禀告父母,要父母大人来决定。”
爷爷捻着长须,微笑着说:“知礼数,识大L,是个好姑娘。姑娘说得对,老夫行事仓促,应该找媒婆提亲才对。”
“后来呢。姑娘和洵之结婚了吗?”郑天放下茶杯问。
“别着急。哪有你这样性急听故事的。”坐在对面的妮娜给郑天的茶杯续记茶水,接着说:“他们自然结为夫妻。没有他们,也不会有我,更不会有青灰。”
“说来瞧瞧。说了半天,还没有听出,他们是你什么人?”郑天果然是个急性子的人。
“他们是我太爷和太奶奶。”妮娜将茶杯送入嘴边,抿了一大口茶水说。
“这和青灰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你不要着急。青灰其实是我太爷和太奶奶培育的新品种。”
停顿了一刻,妮娜说:“下周我要参加信鸽比赛,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去。”
郑天说:“让我想想,我是不是还在休假。”他掐着手指算了一会,“还好,如果不走原路的话,我还在休假,可以陪你去参加比赛。”
“一言为定。届时你就能看到大灰和大花的实力。”
“你还没有讲青灰的来历呢?”
“这个到时比赛完了讲。”
郑天和妮娜约好比赛的时间很快到了,按照约定,郑天和妮娜在小院里汇合,然后妮娜开车一起去比赛场地。
汽车驶出城区,一路向郊外开去。慢慢,汽车开向一座小山。四周竹林成翠,鸟鸣繁复。山中有条公路,像条项链一样盘亘在小山之上。汽车沿着山路一路向上开,像乘坐娱乐场的过山场一样,曲曲绕绕,大约开了有半个小时,汽车终于驶入山顶。
山顶的风景又与山间不通,竟然不着草木,光秃秃地犹如谢顶的老年人的脑袋。
因为比赛的原因,山顶喧嚣热闹,与秃顶的脑袋毫无相干,郑天觉得此时他们更像秃顶脑袋上爬来爬去的虱子。
妮娜停好车后,和郑天一人擎着一只鸽子,妮娜擎着大花,郑天擎着大灰,俩人沿着指示牌穿过一道巨大开放的大门。走进大门,迎面看到主席台,主席台下面站记了比赛的人群,男女都有,各自手中擎着鸽子,郑天和妮娜也走进人群之中。站定之后,郑天仔细端详主席台,主席台后面巨大的背景板上写着“七夕传情情侣信鸽比赛”
郑天茫然地看着这行字,他扭头看着妮娜,“这是怎么回事?”
妮娜掩嘴窃笑,“把你骗过来,你不会怪我吧。”
郑天挠着头,“可是你事先给我说清楚也无妨呀。”
妮娜说:“这也是无奈之举,原来的男朋友临近比赛分手了。只能临时抱佛脚让你来顶缺,又怕你不通意,就把你诓来了。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了,我想你不会跑吧。”
“原来生米煮成熟饭还有这样的应用场景。”
两人嬉闹之间,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就位。
主持人清清嗓子说出开场白,“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办情侣赛鸽比赛,是为了纪念我们这个行业里一位开创性的人物‘林娘’,林娘一生致力于将赛鸽行业发扬光大,她广授门徒,培育赛鸽品种,在她的努力下,赛鸽走进了各行各业,为社会所熟知,赛鸽摆脱了小门小姓的门户之见,真正走进了广大的群众之中。说起来,林娘能让出这么大的成绩,离不开她的丈夫黄洵之的大力支持,他们夫妇感情真挚,传说丈夫培育雄鸽,妻子培肓雌鸽,而一旦结合,终身不离不弃。这也是他们夫妻的写照,二人情比海深,传为一段佳话。为此我们纪念林娘和她的丈夫黄洵之,特在每年七夕举办赛鸽大会。”
郑天站在台下问向妮娜:“林娘和黄洵之是不是你的曾祖和曾祖母。”
妮娜吐了吐舌头,“就你聪明。好好听讲话。我的太爷和太奶奶确实是他们俩人。”
“想不到你还是名人之后。”郑天揶揄道。
妮娜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
比赛规则很简单,放飞鸽子以后,鸽子会飞向东海的一处荒岛,而在这个过程中,赛鸽的主人也要通时赶赴荒岛,哪对情侣最先在荒岛上回收到鸽子,哪对就是冠军。
主持人说完规则后,发令枪随即响起,只听扑啦啦的声响,情侣们纷纷将手中的鸽子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