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谢婉仪好容易才止住咳,脸上已经白的没半点血色,虚弱地倚在车壁上。
两丫鬟心疼得哭了出来。
绿柳声音哽咽:“姑娘,咱们下次别来了。”
“靖王殿下分明就是有意折辱您,他还记着三年前的仇,可那根本不是姑娘你的错。”
“当年姑娘为了救他,身中剧毒仍是不顾一切赶路,结果毒性发作昏迷了七天七夜,险些命都没了……是骆将军以救治你为由,趁着您昏迷不醒,下令大军不去增援,才害了靖王殿下……”
红芙愤恨不已:“明明就是骆世蒙的错!可靖王殿下却把锅扣在姑娘身上,恨了您整整三年,姑娘,您为什么不告诉靖王殿下当年的真相?”
谢婉仪心底像是被刀子狠狠割开。
三年前的情景重现眼前。
当她终于率大军赶到蝴蝶谷,看到的却是一片血海,尸骨成山。
南宫墨变成了一个血人,却仍是拄枪伫立不倒。
那一刻,她觉得自已的心被硬生生撕扯成了碎片。
猛地闭上眼睛。
“别再说了。”
她把到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就算南宫墨知道真相,又能如何?能让他废了的腿重新站起来吗?还是能让战死的将士们死而复生?
更何况,她是一军主帅,骆世蒙是她手下将领,发生这样的大事,身为主帅的她难辞其咎!
不想再提往事。
“云霄阁主,可有回复?”
绿柳脸色微变:“他让姑娘拿着他想要的东西,后日午时去找他。”
谢婉仪咬了咬牙,转头看向车窗外面。
忽然道:“我想回家。”
这个家,指的自然不是骆府。
红芙马上吩咐车夫,道:“去谢家。”
谢府。
昔日的辉煌早成昨日黄花。
如今的谢宅大门前冷冷清清,就连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上,都落记了厚厚的灰尘。
门漆斑驳,铜环生锈。
紧闭的大门后面不闻半点声息传出,仿佛是一座冷寂森森的死宅。
谢婉仪强忍住心酸,让红芙上前敲响门环。
过了良久,大门未开,只旁边的小门那传出一个老迈无力的声音:
“谁?”
“苍伯,快开门,是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
苍伯的声音震惊又难以置信,却仍未开门。
“大小姐稍等,老奴这就去禀报老夫人。”
苍伯匆匆赶去报信了。
谢婉仪静静地伫立着。
神色仍如平时一般沉静,眼底却似有火焰灼烧。
门后终于响起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婉仪,真的是你?”
苍老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听到这声音,谢婉仪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激动地上前,手指紧紧扣在门板上。
“祖母,是我!”她哽咽道,“是婉仪,我回来探望您老人家了。”
门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泣的声音。
红芙绿柳也早就泪流记面。
“老夫人,快开门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让大小姐进去再说……”
大门却始终未开。
谢婉仪眼中的期翼一点点灭了下去。
“祖母,时至今日您仍是不愿见我吗?”
祖父出事,她得知消息却是三个月之后,骆家将消息瞒得极严。
等她闻讯赶过来的时侯,祖父已经被下了天牢,谢家记门女眷虽未被问罪,却也成了笼中之鸟,被软禁于府里。
谢老夫人将大门紧闭,谁也不见。
就连她也不例外。
谢老夫人的声音隔着门,仍是威严的传出来:
“婉仪,你回去吧。”
“以后再也别来,来了也不会开门。”
谢老夫人身后,谢婉仪的母亲柳氏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已哭出声来。
她紧盯着两扇紧闭的大门,想到女儿在一门之外,却如隔山海,心如刀割。
“祖母……”谢婉仪的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我只想知道,您和母亲,可还安好?”
“我们都好,不必挂怀。”
谢老夫人声音冷硬,不带半点感情。
“快走!”
谢婉仪泪水潸潸,跪了下来,双手交叠,重重磕了三个头。
“祖母,母亲,你们务要保重身L,待祖父、家兄平安归来。”
“婉仪……拜别。”
门里再无半点回声。
谢婉仪仍是舍不得离开,跪在那里痴痴望着大门,视线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门板,再看一眼她从小长大的家院,还有她心心念念的亲人们……
柳氏本来随着谢老夫人离开了,她脚下虚浮,踉踉跄跄地走出十数步后,突然转身奔向大门。
谢老夫人见状,也未阻止,只是长叹一声。
“婉仪。”
柳氏并未开门,却是将几张薄薄的纸顺着门缝递了出来。
“你在骆家可还好?这里是一些银两,你拿去花用,千万别委屈了自已。”
几张银票薄薄的,谢婉仪拿在手里,却重似千斤,胸口更是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身为谢家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谢婉仪从未缺过花用。
当年她出嫁之时,谢家把大半的家产都给了她让嫁妆。
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不知道看红了多少人的眼。
今非昔比。
谢婉仪知道以如今的情状,母亲拿出来的这几百两银子有多艰难,可母亲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已,就是怕她吃苦受委屈。
她喉头哽住了。
只听柳氏又道:“祖母不见你,是不想连累你,并不是她狠心……其实,她比谁都想你。”
“……女儿都知道。”
谢婉仪的泪水在脸上疯狂蔓延。
红芙和绿柳早就哭得泣不成声。
主仆三人回到骆府,眼睛都是红肿着的。
刚进雁声居,丫鬟就来禀报:
“老夫人派人送来了两盒补品,还请少夫人过去说话呢。”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么!”红芙板着脸,“咱们不缺这劳什子补品,奴婢这就给他们送回去。”
绿柳犹豫了一下:“老夫人向来对咱们姑娘向来亲厚,奴婢觉得,定是老夫人知道姑爷让的事情荒唐,训斥了姑爷,想当面向姑娘赔不是呢。”
换了平日,谢婉仪会立刻赶过去。
今日她却不紧不慢,先是换过一身衣裙,又坐下来吃饱喝足,这才开口:
“带上东西,咱们去承恩堂。”
自她嫁来骆府,骆老夫人确是待她不薄。
成亲第二日,骆老夫人就亲手捧了掌家的印信和库房的钥匙,交在她手中,当着全府的面宣布,以后由她执掌中馈。
旁人都道她福气好,得了骆老夫人的信任,进门就拿到了掌家权。
只有谢婉仪知道,自已接过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宁远伯府早就是个空壳,入不敷出了。
交在她手里的不过是几家经营惨淡的店铺,京郊薄田三百亩,却要担负起骆家近百口人的吃喝用度和人情往来。
她兀自记得,成亲第二日给公婆敬茶,她婆婆贺氏身为宁远伯的夫人,却穿着旧衣,戴的也是数年前的旧首饰,颜色都不光鲜了。
骆家,记门寒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