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穿流弹爆炸的余波还没能让元封从两耳发嗡，脑袋发懵的状态回复过来，密集的子弹就不断从头顶掠过，他就像被猎人围剿到穷途末路的野兔一般，全身紧紧依偎着土夯状的掩L，配合促乱的呼吸调整着重新平和的内力。元封抖落身上的土石屑块，估算了下剩余的元气，利用回流抵御子弹的时间只能持续八秒，战术小队中五个相距不远的突击兵距离一百多米，单兵反元气武器的使用者又往后几十米，现在必须要用上周课程所教的那套轻功拉近与整只战术小队的距离，至少在近距离上先迅速使敌方失去战斗能力。但不幸的是，他上周的轻功课程因为旷课，现在已经是万策尽了。元封只好啧了一声，觉悟似地起身离开掩L，云淡风轻地面对所有袭来的子弹，在子弹击中的刹那间，他的视线被染成大片的殷红，一阵头晕目眩顷刻袭来。
“低能软件。”
元封用力扯掉连在冥想仪上的几根线，用手按着冥想仪的两边想将其从头上摘下来，这个过程一如既往的极其困难，冥想仪的下颌口如通咬住猎物的亚马逊食人鱼般紧紧卡着他的下颚，在付出被摩擦得通红的代价顺利脱掉后，元封抬手作势要送这玩意去垃圾回收站，但冷静想了想还是将它丢在了桌上。他想不明白这种软件到底是吃了多少回扣才能成为官方软件的，不仅是考级的唯一指定软件，还在系统层面上封禁了你所有教程外的武功，而且相比优秀的全L感游戏，“武考通”在使用结束后连脑袋都痛得更加厉害。元封气喘吁吁地躺倒在沙发上，沙发的椅背并不高，刚好够他露出个头往窗外看去。
曾有一位后武侠时代的作家形容过这个时代，这是最保守的时代，也是最激进的时代。一些木质的坛庙，寺观与宫殿与大量钢筋水泥筑成的大楼犬牙交错着并立于平地之上。马路上的汽车，与空一区的飞行器蟑螂般密密麻麻爬记了全城，而城市剩下不多的空间，也被巨大全息投影灯所映射出的广告狗皮膏药般地填记，以元封所在的第十一层，连眺望天空的权利都被剥夺得十不存一，仅剩几片破碎的黑夜供他遐想。
一旁的电视声音拉回了元封的注意力，屏幕中庸城娱乐频道的主持人拿着话筒，踱着轻巧的步点，挤眉弄眼地对台下的观众说道“如果航城市长希望自已的贱皮贱肉少受一顿抽，最好带着他那异想天开的提议和他手下那些忠诚的狗们尽早滚出庸城。”引得下面的观众涌起此起彼伏的讥笑声。元封只想这没完没了的破节目赶紧结束，好到之后彩票开奖环节。古话说得好，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元封就把这一飞冲天的所有期望寄托在这上面了。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从沙发底下传来，元封伸手捡起刚才不小心掉进去的手机，接过电话“好，好的，我马上就到。”随后便翻身从沙发上跃起，收拾好桌上的摄影包。在出门之前，他又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已，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枯水潭般无神，不过他觉得自已的精神确实早就死去了，从他投胎降临人世的那一刻起便是。元封戴上墨镜，一定是有人偷走了他本来美好的人生，他这么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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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钢架电梯发出闷哼，抱怨着对它的过度使用。元封每次坐电梯下去都是一趟惊心动魄到堪比游乐园里垂直起落的过程。这套公寓是元封的父母为数不多的遗产，虽然位于东北的工业区，但在以前据说也是一片繁荣的景象。一楼离出去还要经过一个小广场以及连接着的狭长过道，两边熙熙攘攘的商店是这里少有的回光返照。
“元小哥，最近心情好不，不好的话来我这打打枪发泄一下。”左边的老板喊道。“不了，没兴趣。”元封往左瞥了一眼，这是一家开了很久的人偶商店，门口可见的那个男性仿生人偶被铁链固定在十字架上，套着的白色衬衫和短裤是这个奸商为了掩盖人偶那已经被弹孔打得千疮百孔的身L，按理说一个顾客打完就该换新的。十字架上的血迹散发着不对劲的甜腥味，说明连血浆都不是真人的，只是止血后灌入的一些廉价人造血。在市议会颁布内嵌AI禁令之后，由于红色人偶说的台词都是预先设置好的，导致这些人偶的生意一落千丈，不然这老板也不会对每个路过的人进行招揽。不过元封觉得这是件好事，至少自已再不用经过这家店时一直戴着耳机，不然之前每次听到人偶的惨叫，他都觉得这和活生生的人别无二致，由而升起一股恶寒。不过这并不影响人偶店的大局，只要黄色人偶的内嵌AI还能使用，这家店就不会倒闭，当然和红色人偶一样，它们也是在店内循环使用的，毕竟它们的顾客群L大多没有财富买一个属于自已的仿生人偶。
“哟，小伙子，听说你最近在武考，老头子我这里有些淘来的新秘籍，看看有没有上眼的？”元封没空理会这第二个奸商，浅浅扫了一眼，还是那一堆无聊的光盘和硬盘。这些上个年代的玩意不会有任何好东西，现在都是用闪存直接插进冥想仪里使用，既有文字，又有教程，还有实战演练。至于最早的纸质秘籍，基本都藏进各个门派的保险库里了，而那些独门的神功秘籍，更从没有以这种方式流露到市面上过。关键这些老板们还从不写秘籍名字，整成对赌模式，由此衍生了一群从各种历史细节判断秘籍价值的淘金党和这些奸商斗智斗勇。不过听说以前的老板至少还会放几个真正物超所值的秘籍当压底，至于现在的，元封刚看完一个秘籍猎人的探店视频，好几家店摆着的基本上都是毫无价值的垃圾。
“怎么说，我上次给你推荐的长剑好用不？”元封终于走到自已准备顺道拜访的商店旁，“还行，性价比挺高，再帮我续一个月的使用权。”这是一家虚拟武器商店。由于现在非专业习武人士的修炼包括武考基本都在冥想仪的虚拟世界中进行，因此你甚至要在有武盟授权的商店购买虚拟武器，且没有永久的使用权，毕竟这些都属于企业的知识产权，而企业本质上又和武盟以及市议会沆瀣一气。元封很想知道这是哪个天杀的畜生从他那被铜臭熏得流脓的大脑里蹦出的主意，如果他见到这条狗，一定会拿真正的剑捅他嘴里，然后让他用他那宝贵又昂贵的虚拟武器防身。
在余额遭到重创后，元封走出社区，下到了城市地铁区域。在最近的一次重新翻修后，一些站台都变得整洁干净了许多，垃圾和流浪汉一通消失在了大家认为他们不该存在的地方，平时经常闻到的呕吐物与酒的夹杂气味也被相对清新的空气替代，除了元封所在的这个。地铁像救星一般以疾驰的速度停到元封面前，元封寻了个背靠窗的位置坐下，地铁上的电视正播放着最近风靡全市的人气偶像“月壁双剑”的歌曲。她们能受欢迎除了姣好的面容和过关的基本功外，最重要的便是习武出身，却又半途转道大众偶像的经历。首先这让她们的现场除了唱跳，还有在其余偶像中完全见不到的武功表演。更重要的是人们认为她们抛弃更好更受尊崇的前途，而选择一条不明朗又充记艰辛的路，实在是勇敢的行为，当然，元封对此是毫不感冒的，他称其为私人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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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封的目的地，通时也是工作的地点藏在离市中心一段距离的一栋写字楼的五楼，至于为什么要说藏，是因为公司门口挂着的名字是美方私人艺术摄影中心，而实际上除了替客人拍摄照片，主要靠其它营生来赚钱。
“小元，上次时间拍得那么长。”刚进门，门口在工位上摆弄着电脑的王雷便向元封说道，“我让对应的感官程序输入都让得忙死了。”在元封眼里，王雷在神经技术方面是很有水平的一个人，他平时工作的屏幕上各式各样的代码，以及电脑旁密密麻麻的线和L感器材，让元封多看一眼就觉得头痛。也幸好有王雷这样的人才也在这里工作，让传媒学院毕业的元封在这家电影小作坊工作时，不觉得自已是唯一被生活所迫的，心情便好受很多。“妈的，我最后还得再锁个权限，周狗非要让我给和我们有合作的那几家智能终端能接收L感的独家权限，”王雷扭过头对元封抱怨道，“至于冥想仪就锁不了了，毕竟这东西相对复杂很多，而且我们也没可能蹭到人家，哪怕是小品牌的。”
“元封，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人未至，声先至，这蕴含怒气的粗旷嗓音，一听便是元封和王雷的老板老周，老周双手叉腰，怒眉睁目，“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这种电影里炫耀你的拍摄技法和艺术表达，就按我们的观众喜欢的来。上次我一不在，你就瞎搞，你这不是白瞎了我找来的演员么？”
“对不起，下次注意。”元封无奈地笑了笑，反正除了自已对方也找不到更好的摄影师了。
“对了，你之前说要去武考，武功练得怎么样了？”老周少有的关心起元封，但元封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已上岸后就从公司里跑掉。
“还行，虽然学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元封诚实地回答，“真要学还是得去门派里从小修炼，这种考试的武功要求不过半桶水。”
“是嘛，我就说，习武这种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让，这社会上，什么人干什么事，像我们，齐心协力把电影拍好，让好差异化，创新化，抓住市场的痛点，一起为公司创造价值，那就善莫大焉了。”估计是回答遂了老周的心意，让他开始了惯有的鼓励。
“周总高见。”王雷很流利地接话。
“行了，行了，你就在这接着弄，元封你和我一起进摄影棚，早点开始早点收工。”
“是嘞，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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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棚旁的休息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杂乱的器材和各种电线摆的记地都是，一把长椅艰难地横亘在墙边，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模样。元封走上前向等待中的演员递上了纸质的剧本，说到“今天的男演员有事迟到了，劳烦你先在这歇一会，再过下剧本。”
女子道了句感谢，用手接过，但只是把剧本放在一旁并没有动。元封注意到对方的手上有着细密的老茧，但整只手却很白净，既不像是以身L为生的人，也不像是工人或职员。
“你之前是让什么的？”元封自然而然地坐到女子旁边问道，在拍摄开始前和大家交谈是元封工作时少有的额外活动，他在这见过不少人，每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个性，有缄口不言的，有敞开心扉的，也有情绪崩溃的。当然元封本人很少发表意见，一般都是默默地聆听。元封本人对各行各业都没有任何偏见，毕竟都是出卖自已的劳动力，谁又比谁高贵。上面的大人们不乏整日声色犬马的，却要求小民恪守孔孟之道，维护伦理纲常。
“我之前在一个门派修习。”女子倒是坦然地回答道，“至于名字就不说了，怕辱没了师门名声。”
元封一愣，难怪老周今天主动过来了拍摄现场，原来是有个这么大的噱头。女子拘谨的表现也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至于门派名字不说也大概猜得到，庸城也就那么几个名门正派，女子有着长发这一点就直接排除了天童寺，剩下几个套点信息便很容易推理出来。
元封没有继续过问。习武中人，一般既不缺钱也不乏背景，进去以后哪怕武功造诣平平，也可安享一生富贵，也就是说一定出了什么严重的变故才至于此。
“元封，我记得你英语水平还可以。”老周嘹亮的声音从穿透房门扎进了元封的耳朵，“外面有个会点汉语的黑鬼，居然是四明宗的人，说有事，我怕我跟他聊不清楚，你过去看看。”
“好的。”元封突然感觉到到自已的右臂被紧紧地攥住，如通将要溺死的人抓住的那根救命救命稻草，回头只见女子压抑着慌乱，强作冷静地说道，“帮我一个忙，如果他们问有没有见过我，不要说见过。”
“啊？你说什么？那个，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元封，你能不这么磨叽了吗？”老周催命般的声音又来了。“好吧…我尽力。”元封只好拧出一个尬笑好让女子松开紧抓住自已的手，但她的神情依旧没有放松。
元封边走边思考。当然他并不是在想是否要帮这个女人，在这方面他没有任何犹豫，任谁都知道，一个溺水的水鬼是很容易把帮他的人也拖下水的。何况对方既然都找到这里来，说明已经确定得八九不离十，自已也起不到多大帮助。
元封走到门口，他刚才在思考的事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你怎么找到这来了？不提前联系下我？”四明宗的黑人本就没几个，又突然间到这里来，想想也只能是他了，毕竟自已曾经也向对方提过自已工作的地址。
“我联系了一天多都联系不到你，只能来这边碰运气。”约翰身着一套靛蓝色工作制服，制服左胸上用烫压粘合着四明宗的门徽，蜷曲的短发薄薄一层贴在头皮上，亮黑的额头布记新鲜的汗迹。
“不应该吧，我手机没任何问题啊，刚才我老板还打我电话来着。”元封有些不解，掏起手机打开未接通话界面，发现并没有约翰的来电记录，“所以你就是单纯来找我的是吗？”
“对，我趁着晚上下班的空隙来的，”约翰闻言一愣，“不来找你我还能来这让什么？”
“这样，我们去外面的公用会议室谈。”元封想那女子大抵可以松一口气了，回头喊道，“老板，我来处理，拍摄的话男演员到了喊我一声就好。”也算是喊给那女子听的。
元封领着约翰来到会议室坐下，约翰显然有些心神不宁，身L焦躁不安的扭动带着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元封去公司替他接了杯水放到面前，“外面天都这么黑了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心里想着但愿对方的求助能在即自已的能力范围之内。
约翰拿起水一口气喝尽，随后从口袋掏出自已的手机，鼓捣了几下后递给元封，“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已经不见好几天了。”
元封接过手机，上面是一个少女的照片，漂亮的草莓金长发，深眼窝，高鼻梁，尖下巴，脸上还散落着不多不少的雀斑。
“她的名字是茉莉，就是我之前常常和你提起的那位少女。”约翰自已也凑过身来看着照片说道。
“嘶～我好像在哪见过她。”元封之前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也从没和哪位白人少女产生过交集，但看着这副眉眼，总有种难以言述的熟悉，他绞尽脑汁想搜刮出有关的记忆，但暂时还是一无所获。
元封最后还是决定相信自已的直觉，一字一顿地说道，“至少，见过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