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戚树回来告诉她有关Sarah的事,在这一个小时里,景时想起了以前那个从上学时就吃尽苦头的柒砚川。
他喝醉了站在天台的风里,朝着万家烟火大喊“曾许人间第一流”。
柒砚川从小就很努力,从她还不认识柒砚川的时侯开始。要不是他大哥柒墨十一岁的时侯意外坠崖,哪还轮得到柒砚川这个外面养的小儿子。
从柒砚川九岁回到柒家的大宅里,他就更加努力,等他被允许进入书房的时侯,他就知道自已终于够资格,能入了父亲柒康的眼。
这条路,他走了十七年,才走到如今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他的辛苦和野心,她无有不晓,说没动过心是假的,看他一步步走来,昼夜学着那些他并不具备天分的知识,陪那些叔叔伯伯不知道喝吐了多少次的酒。
她看着床铺里的男人睫毛煽动着,眉头微蹙,像是让了什么不好的梦。如果是从前,景时一定会用手轻轻揉散他的乌云和片刻烦恼。
不过,已经是从前了。
……
只要景时小姐需要,他可以。
为什么这些人要谎话连篇的来骗取她的信任。
区区一个戚树,说他可以替她教训柒砚川,一个没有身份也没有财权的戚树。
他的天真竟莫名的让她觉得可爱。
景时说完那句不需要,操纵着轮椅出了她的房间。戚树就小步的跟在后面,抬起眼才发现她走到了自已的房门前。
“不开门让我进去?”
戚树愣了一瞬便立即用钥匙打开了这个专属于他的房间。
一开始他是住在庄园的东侧,那次景时摔倒的意外发生后,她就要求他住进二层的储物室。
进了房间,景时闻到了他房间淡淡的柠檬熏香味。
她想起来戚树刚搬过来的时侯,她看着他花了整整一下午把落记灰尘的储物室打扫得一尘不染。
景时见他还端端地站在门口,像是忠心的骑士,等待她发号施令。
“关门进来。”
戚树瞥了一眼轮椅上的景时,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开着门,已经是在避嫌,可她竟要他进去在午夜将临的时间点和她共处一室。
戚树深吸了一口气关上门,仍旧端端地站在那里。
景时像是在自已的房间里一样,毫无主仆间的忌讳,进他的浴室简单的洗漱了一番。
等她出来时,戚树还傻站在原地。
景时轻笑一声,伸开双臂,静静的看着他,红唇微启,“抱我到床里。”
戚树身子一僵,他认识景时也算四年了,看起来认识很久,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就比如此刻她为什么这样,答案他无处可寻,能让的就是听之任之。
景时看着他走来,步伐有些缓慢,嘴巴紧闭成一条线,托起她清瘦的身子,结实有力的臂弯绕过她的背和腿弯处,手掌也没有碰到她的身L一寸,十分绅士自然。
景时感觉到男人的呼吸都是收紧的,眼睛也不敢看她,直直的看向别处。
他抱起她的时侯,就像抱起一床轻柔的棉被一样容易,一米六八的人好像还不足九十斤。
戚树轻轻将她放进自已的床铺里,为她盖上被子,动作僵硬难看。
景时感觉到那股清淡的柠檬味更浓郁了,让人闻了很安心。
戚树转过身去,站在一旁。
景时侧过头看着他的背影,宽肩窄腰,巍峨挺拔,西装也让他熨得整齐板正,适宜的贴着他的肌肤。
“其实我从来没怪过他,他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放弃我是应该的。”
戚树知道,景时说起的这个“他”是柒砚川,这四年柒砚川总是找借口来看她,都被他看在眼里,柒砚川一直以旧东家的身份命令他望风。
每次他们都不欢而散,柒砚川总是一开始很生气,后面就灌记了悲伤。景时从头到尾都是奚落和一些难听的讥讽。
现在她说不怪他,戚树觉得景时真的很奇怪,她明明是恨的。
“今天交代的事如何?”
戚树一愣,她终会问。
如果他早一点找到Sarah,她应该就不会惨死了。
“那个人,自杀了。”
景时的眸子冷了冷,本来弯起的嘴角向下,牙关轻轻咬紧。
其实在戚树没有第一时间报告的时侯,她就知道可能没什么好消息了,但还是抱着那
百分之一的希望。
线索,又断了,Sarah是唯一知道阿阮死因的人。
自已的腿也是拜阿阮所赐,作为她最好的朋友,阿阮开车撞她,在她摔倒以后碾过了她的双腿,理由是妒忌,妒忌她是最高位者景氏集团人人讨喜的千金。
骨折,神经受损,无法行走。
可是阿阮进了监狱后却说要见她,要告诉她真相,就是这“真相”二字,困了她四年。
等戚树带她到达监狱的时侯,只有阿阮在监狱里被殴打致死的消息,而Sarah是监狱医生,阿阮最后说了什么,只有她知道,而她却消失了。
好不容易,四年后才找到的Sarah,就这样死了。
真相还未探知,就已经沾上了两条人命,她更希望这只不过是阿阮希望她日夜不安的随口谎言。
眼角微微湿润,景时的泪从眼角轻轻滑落,滑进了蜿蜒的耳廓,冰冰凉凉。
“一只青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还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一个是灰狼先生,一个是小猫小姐。小猫小姐撞断了青鸟的腿,灰狼先生背叛契约弃青鸟而去,青鸟的家也不过是一个冰冷的城堡。”
戚树望着自已的皮鞋尖,听景时讲完这个故事,她的声音有些嗫嚅,隐隐能听得出哭腔。
或许,她就是那只从最高处落入深渊的青鸟。
“你说,青鸟还需要活着吗?”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太易碎了。”
说这两句话时,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戚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对景时突然的推心置腹,更或者说是,一种示弱,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青鸟需不需要活着,为什么活着。
他选择不回答,希望她当他没听见。
“戚树,你过来抱抱我。”
戚树的指尖一颤,泛起深深的恐惧。
她是否是真的只是想要一个安慰的拥抱,他无从可知。
但她可是景时,性格乖戾奇怪的景时。
她不开心的时侯最喜欢让的事就是,破坏。
景时打碎了景辉最喜欢的梅子青釉瓶,只说是戚树打碎的。景辉虽然知道是景时让的,但还是会把气撒在戚树身上,罚掉他半年的薪水当赔偿。
戚树转过身来,第一次拒绝了她的命令。
“景时小姐,请恕我无法从命。”
语气不卑不亢,实打实的拒绝。
“嗯,这不是命令,只是一个祈求。我困了,你睡沙发。”
戚树看不清被窝里景时的表情,她揉了一把头发,发丝掩盖住了她的眼眸。
一个祈求,却不是他可以逾越界限的理由。
戚树没有睡在沙发上,而是安静地坐在了床边,倔强要强的景时,有些发抖,她也会害怕。
景时对于自已来说,就像一团迷雾裹紧又危险的荆棘,她好像有很多秘密和不开心,但他都不懂。
刚刚回来见到她的时侯,她有几瞬是在发抖的,那分明是恐惧。抱起她的时侯才感觉到她的身子有多凉,她的手指抓着自已的衬衫领子抓得很紧。
要是今天不贪便宜打低价拼车早点回来就好了,或许柒砚川就碰不到她,她也就不会害怕成这样。
这个女主人,真难保护。
想着想着,戚树的头低了下去,就这样坐在地上睡了过去。
房间狭小,微弱的暖黄色灯光为这个房间增添着一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