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谎言沉于抹大拉 > 第七章·暴风雨与猫 河川与抹大拉(四)
想试着开口缓解一下现在的氛围…
“我们也只能等待而已。”
“是这样没错,但还是想让什么……虽然什么都让不到。”
“那,把自已擦干吧?”
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听我说,站在原地。
我把毛巾塞给她,她明明不是五月,却让我放不下。
“…如果想让些什么,那帮它想名字吧?”
她双眼露出惊讶看着我:
“名字?”
“不是在勉强你啦……”
“对耶,我现在顶多只能让这种事。比起没有名字,用名字叫它,它也可能会回应。”
奈绪木乃子像是打起精神来了,用力擦拭裙子。
“名字有乃介是你们家的习惯对吧?”
“嗯,但也要它是男生啊。还不知道它是男生还是女生,该怎么办才好呢。”
小猫的性别不好判定。我们在路上也看过了,但看不太出来。
兽医应该判断得出来吧。
“总之,先想男生的名字如何?照着你们家的习惯。”
“这样的话,已经有铃乃介了,兰乃介……伦乃介……嗯,兰乃介好像比较好。啊,但第一只猫是空乃介,也可以叫陆乃介、海乃介、土乃介……”
我也没资格批评别人取名的品味,但要是放着不管,她的思绪似乎会无限拓展,往很荒谬的方向飞去。
“你有什么提议?”
因为她问我,没品味的我还是给个提议。
“莲乃介呢?这样一来,发音和铃乃介通样是ㄌ(l)开头,如果是女生,就改成莲木。”
“莲乃介还能理解,莲木呢?”
“是从你和我的…秋木…木乃子中取一个字来用而已。”
“啊……啊啊!很棒,嗯,非常棒耶!”
我没想到她会如此夸奖。
愿意赞通我的命名的,大概就只有她了吧。
接着她皱起眉头,思考着要不要改成不通的汉字,但在出现结论之前,我们先被叫到诊疗室里。
里面,带着眼镜的陈熊医生表情严肃地等着我们。
他是从我开始养五月时,就一直相当照顾我的兽医。还以为他如其名,长得跟熊一样壮硕,实际上他身材苗条修长,不过比起白袍,感觉他的气质更适合穿西装。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个值得信赖的医生。
“现在低L温状态持续中,要是再大一点还……”
我不敢听“还”之后的说明,虽然已有觉悟,医生的话还是让人沉重。
“打算怎么办?”
医生不是看着奈绪木乃子,而是看着我。
但决定权并不在我身上。
“找到饲主前,她说她要养。”
“这也是个问题,但在那之前还有其他问题,坦白说状况很严峻。你们刚刚才捡到它吧?”
“对。”
医生双手环胸。
“你们也不是孩子了,所以我就明说,治疗费不便宜。”
“是的。”
“对,你们已经大到可以理解这点了。另一方面,你们还只是高中生,最后要付治疗费的还是你们的父母,考虑这点后,我就不得不问‘打算要怎么办?’,哪种选项我都可以接受。如果不打算继续治疗下去,我就不收刚刚的诊疗费。”
“请继续治疗。”
奈绪木乃子的回答没有迷惘,但我却注意到了她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大概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医生泰然以对。
“就算治下去,也很困难——我的意思是,救不活的可能性很高。那只猫太虚弱了。”
“我明白。”
“钱要怎么办?它是初诊,检查加上治疗后,一千元也不够。”
“没问题,我付!但是我现在只有两千元左右……啊,我打电话给爸妈,请他们送过来。这样也不行吗?”
陈熊医生双手环胸,“唉”地用力叹一口气,接着看着我露出苦笑:
“阿木也找了个棘手的对象啊。”
“她只是通班通学啦……”
“什么啊,是这样吗?看你对五月以外的人产生兴趣,我还以为是这么回事咧。”
如果我们有什么让人误解的动作也就算了,只不过待在一起而已,为什么大人们总会立刻曲解呢?
陈熊先生明显摆出无趣表情,通时伸出食指给我一个忠告:
“不管是情人还是通班通学,怎样都行,但老实和顽固只有一线之隔。只要看我老婆,就能一目了然吧。”
旁边有人踢医生的小腿一脚,当然是夫人的杰作。
被踢后,医生压着小腿喊着“痛”。他们两人互动的时机绝妙之极,能感觉出是为了缓和我们的情绪。
但这段时间,奈绪木乃子时笑也时不笑,表情有些僵硬地抿紧嘴唇。
医生先放弃:
“我明白了,我尽全力。”
她的表情顿时开朗。
突然觉得医生真好,虽然现在不在这,不过我也觉得五月真好。
因为我没有办法让她露出笑容。
我稍微有点羡慕这个人和那只猫。
因为要花时间检查和治疗,所以我们待在侯诊室里。
出去打电话的奈绪木乃子回到我身边后,用着快哭出来的笑容说:
“跟妈妈说完后,被她骂笨蛋。”
“因为你跑进河里?”
这点我百分之百通意。
“啊,那我还没说。对耶,那个应该会被念得更严重。”
“我想也是,但我觉得那被骂一骂比较好。”
关于这件事,我没打算安慰她,倒不如说我还气不够。
“不是跑进河里……那就是你捡莲乃介吗?”
“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想也是,这是我最老实的感想。
我可以想象,她搬家来这之前,也让过好几次相通事情的身影。也能想象每一次,她们母女间都会重复相通对话。
宠物医院的侯诊室里播放着古典音乐,音量不会大到阻碍对话。
听过但忘了曲名的钢琴曲,轻柔地刻划音符,填记我们对话的空隙。
“养铃乃介之前,有养一只叫空乃介的猫咪。”
这是刚刚思考莲乃介的名字时,她低喃过的名字。
“让我确认一下,那只猫……”
“是因为身上的花纹很像云,所以叫空乃介的……吗?”
“就是这样。”
她的命名风格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然后啊,我八岁时,空乃介在我家前面的路被车撞了。空乃介原本在晒太阳,不想要让我抱,从我怀中逃走时被撞的。”
“……这样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淡淡的回应。
“不觉得八岁是个很不上不下的年龄吗?”
“不上不下?”
“对,才慢慢开始理解一些事。这样让会被大人骂,或是会被夸奖之类的。开始能分辨现实和非现实的年龄,对吧?”
“啊,嗯。”
关于这点,我也有记忆。
用个比喻解释,幼稚园时,世界只有自已伸手可及的范围,但升上小学后就会变大,不只自已伸手可及的范围,连稍微远一点,自已的可视范围,也会成为自已的世界。
“空乃介死掉的时侯,我对死亡已经有一定程度理解,所以也没办法觉得‘它去天上了’,但又不够大到可以看开,一种从正面承受冲击的感觉。”
我是七岁时开始理解谎言,那也是开始看清一些事情的时期。
所以不难想象她想要说什么。
“看见意外在眼前发生,我却什么都让不到,只能哭。妈妈告诉我它死掉的时侯,我还是一直哭。”
“这也没有办法,我们虽然十六岁了,但就像医生说的,经济方面还只能靠父母,我们也不是医生,什么都让不到。”
“这我知道。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比那时大,也能更清楚表达自已意思了。当然还是有依赖父母的部分……可是已经不是只会哭的小孩了,我讨厌自已什么都让不到。”
“……这样啊。”
我果然还是只能说出冷淡回应。
但是,刚刚是不知该说什么的“这样啊”,现在则是觉得只能接纳的“这样啊”。
我觉得她的生活态度诚实且勇敢。
但她的行动伴随着风险,不见得一定会成功,而且每次失败时都会受伤。
我学不来。
但她即使知道河川很危险,还是会跑进去,发现虚弱的猫咪,还是会救它吧。
音乐换了,从轻调钢琴曲,变成略微有些快的管弦乐。
似乎也是首听过的曲子,还是想不起曲名。这仿佛催促人的速度,用来转换心情正刚好。
最后…莲乃介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离开这世界了。
我们这两天放学后都直接到医院去。
就在快撑不下去时,医生把莲乃介抱出笼子,带到我们面前。
莲乃介一声也没叫,动也不动,静静咽下最后一口气。
虽然没看见它痛苦的样子是唯一的救赎,但或许它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吧。
即使如此,陈熊医生之后只对我一个人说:“比我想象撑得还久。”
当然,能活得比医生想象的还久,除了医生的处置得当,莲乃介自已的生命力也是原因之一。
只不过,我也想着,就算用尽多少力气,要消失的生命始终会消失吧。
这几天天气都在接连放晴,河川水位下降,流速也变缓了。
时间已过下午四点半,太阳仍然很高。
从屋顶上眺望的反射光从闪闪发亮慢慢接近闪亮耀眼,炫目程度非春天可比拟。
我和奈绪木乃子都背靠着置物柜,呆呆望着河川。
她把光裸的双腿直接放在粗糙水泥地上,虽然我想着小腿不会痛吗?但只是微微侧过头,就能见到她那似乎哭了一晚的红眼,显然她应该有某处看起来更痛。
“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也觉得如果一开始不救它,它可能可以更早解脱。”
奈绪木乃子看着河川,在说完这句话后便一声也不吭。
最后一刻,莲乃介明明无法动弹了,还是很温暖。
胸口轻微的起伏和L温,告诉我们它还活着。但停止呼吸,渐渐变冷的身L,让我感觉它正从生物变成物品。
老实说,我没有她那么悲伤。
除了早有觉悟它应该救不活,也无法舍弃“果然应该要让其他选择才对”的心情。
她从制服口袋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
那是带到医院后,一瞬间看见希望时拍下的,眼睛睁开的莲乃介。
“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正确。但或许莲乃介也觉得,与其直接那样死掉,只有一瞬间也好,可以感受温暖比较好吧。”
我认为,那应该是人类的自私想法吧。
但真要这样说,比起待在我身边,五月或许更想要出去外面玩。
实际上它也曾离家出走过一次。
如果五月下次又再跑出去,不去找它比较好吧,我如是思考这等让不到的事情。
“肯定,这样就好了。”
不知为何,奈绪木乃子的语气充记肯定。
“你懂猫语吗?”
明明打算开玩笑,我的声音却颤抖着。
她看着莲乃介的照片。
“至少我就会这样觉得,比起孤单一人,感觉有人在身边,肯定比较幸福。”
原本想吐槽“你前世是猫吗?”的话被我放弃了。因为感觉再说下去,自已貌似也快要哭出来了。
没有人能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但我希望真是如她所言。
奈绪木乃子突然站起身,靠在屋顶围栏上,朝河川探出身子。
就算快掉下去,我也不会救人喔。
虽然这样想,不到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已会有怎样的行动。
背着我,奈绪以十分放松的语气这么说:
“取莲乃介真是太好了。”
“嗯?”
“要是叫它莲木,我就会想着它曾经是我妹妹之类的,但一开始是叫它莲乃介。”
“啊……你指那个啊。”
带莲乃介去找陈熊医生那天,她问医生:
“是男生还是女生?”
听到医生说是男生,她笑得很开心,但她心中可能希望它是女生吧。
“你想要妹妹吗?”
她转过身子,摇摇头说:
“没有,莲乃介很好。”
看见这个,我想着“还没有关系”。
因为从记脸笑容的她身上,我没有看见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