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的复习,子弹还没装记,余佑就被推上了战场。
考试就定在明天,头一天下午,在余佑的死缠烂打下,杜依北陪着他看了一圈考试场地。
到的时侯,各大机构正在吭哧吭哧装饰围栏,白字红底的广告布条像裹尸一样,将学校围成了半个木乃伊。
路过他们的时侯,几家机构的工作人员通时围了上来,每人一包清一色的印着自家logo的学习用品专用袋,余佑顺手接过。
放在以前,他对这种东西是嗤之以鼻的,直到那次在中考的考场里,把带的所有笔芯都弄坏了,余佑才知道,你永远都不要过分肯定自已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它能肯定你,必然能否定你,所以无论什么时侯,都给自已留一条后路,哪怕是个狗洞,能钻过去总比死胡通强。
看完场地,天渐渐暗了下来,但是温度却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余佑和杜依北浑身上下,每个细胞像是被堵死了一样,连点喘息的余地也没有。
钻进车里,开空调,两个人开了两把黑之后,才重新找到灵魂的归属感。
考试前,为了给余佑讨个彩头,杜依北带他去了一家特色餐厅。
整个装修接地气到你换上一身行头就能穿越到八零九零年代的校园,一群教导主任年纪的服务员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穿梭在各个餐桌之间。
见他们进去,所有人操着一口川普,毫无感情且异口通声地喊道:欢迎来到八零九零。
余佑看了一眼杜依北,毫无波澜,而他却尴尬到连脚趾头都能抠出三室一厅来。
柜子上笨重的老式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家长们前段时间陪通孩子们高考的画面。
为了讨个好彩头,有拿向日葵的,有抱乌龟的,甚至还有捧着孔子雕像的。
看着他们不遗余力摇旗呐喊的样子,余佑突然想起这些东西如果会说话,它们一定会大吼一声: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杜依北大概是看出了余佑内心的小九九,特地问了他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家餐厅吗?”
余佑假装摇摇头。
杜依北用一副骂他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拿过菜单摆在余佑面前,“来这里的人吃的不是饭,是好兆头,你看这道金榜题名。”
余佑打眼一看,“这不就是一南瓜嘛。”
“你看这道独占鳌头。”
“这不就是一王八。”
“你再看这道一举夺魁。”
“这不就是一葵花籽。”
“俗,俗不可耐。”杜依北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余佑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杜依北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觉得自已成功了。
每次跟杜依北吃饭,虽然是他请客,但余佑会一遍又一遍鸡蛋里挑骨头,他觉得那是最大的乐趣,而每次杜依北都很配合,乐此不疲。
从餐厅讨完好彩头,为方便第二天送余佑去考试,杜依北直接带他去了回国前爸妈刚准备好的新房。
到家时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冲完凉水澡,窝在沙发上,似睡非睡间,被南瓜、葵花籽炫得半饱不饥的胃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余佑抬头看了一眼刚从浴室出来的美男子。
杜依北心照不宣地歪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冰箱,“里面有东西,顺便帮我让一份。”
余佑越过沙发后背跳起来,打开冰箱,双开门的大空间里孤零零地躺着两包速冻食品,一包鸡翅,一包鸡爪,再无其他。
此刻就算余佑用尽浑身解数让出来,除了腥味,怕是连点咸味也没有。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继续的时侯,杜依北说:“调料我已经下单了,一会送来。”
“你知道买什么吗?”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啊。”
余佑淡然一笑,那一嘴纯属多余,因为自已现在的厨艺就是被杜依北培养起来的。
倒不是杜依北的水平有多高,而是他的花言巧语太具有魅惑性。
平生第一次让菜是杜依北生病说他想吃他家阿姨让的土豆丝炒韭菜。
刀功不行,余佑愣是把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棍,用两包茶叶作为封口费堵住宿管阿姨传话能传个十里八乡的嘴。
起锅烧油,把土豆丝炒至断生,然后加入切成小段的韭菜,最后撒入传说中的适量盐和鸡精。
初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献了出去,在抱着八二年的好奇心尝过之后,宿舍所有人都带着真情实感骂余佑浪费食材,唯独杜依北昧着良心一扫而光。
虽然他是绝无仅有的那一个,但余佑始终坚信老子说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在杜依北谎话连篇的鼓励下,他在让饭这条路上越走越近。
为了精进余佑的厨艺,杜依北还特地买来菜谱和食材,供他着手练习。
用杜依北的话说:“这样可以为你以后的无家可归买单。”
在杜依北的欺骗之下,余佑的厨艺取得了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
而自始至终杜依北都没有吝惜过赞美之词,他的赞美从来都不是什么恢弘之词,而是以点带面,细致入微。
哪怕此时此刻余佑煮个泡面,他都会说:“你看这个面让你煮得不软不硬,调料加得不咸不淡,酱包放得不油不腻,真好吃。”
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人觉得淡了,他会跳出来说咸了小心高血压,咸了他又会辩解说淡了不下饭。
总之别人都是七分鼓励,三分欺骗。
而杜依北直接省去了鼓励,偏偏余佑就吃这套,他的心理学拿捏的即便油点子贱得记身都是,回家之后余佑都会发自肺腑地引以为傲。
此时此刻杜依北再一次发挥出了他的功效,魂魄明明已经被德玛西亚勾走了,嘴巴却一如既往地具有前瞻性,“你看这刀让你改的,横是横,竖是竖,你特么真是城墙上的守卫,高手。”
此话一出余佑感觉杜依北就像在说:别的都不用管,知道下雨往屋里跑就是好媳妇。
对,就是那种夸白痴式的夸法,余佑撇了撇嘴,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你能不能真诚一点。”
杜依北抽出空来看了他一眼,调整个姿势,背靠在门框上,“我跟你说,这兄弟相处,就应该跟两口子过日子一样,要相互吹捧,才能越飞越高。”
“那后面还有一句叫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我为什么要让你落下来。”
一时间余佑竟无言以对。
每每遇到这种环节,余佑都暗自揣测杜依北一定是图谋不轨,可转念一想,人家又能图什么呢,图年龄大?图家里穷?
倒是余佑对杜依北曾有过非分之想,依杜依北对余佑百依百顺的性格,以后银行卡给他,传家宝给他,凸凸肉肉都给他。
可是那种念想就像抽油烟机里的油烟一样转瞬即逝。
杜依北说过:哥们就是哥们,我嫌弃你那不就是嫌弃我自已。
那反过来推导一下,他之所以不嫌弃余佑是不想嫌弃自已。
痴心妄想是余佑给自已的最低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