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芫眉心一跳,许是嫌他在梦里困扰她许久,不知上哪借来的胆子上前朝他小腿恶狠狠一踹。
那一脚,邬缙纹丝未动,只感觉是小猫儿一般的力道。
邬缙黑眸沉沉,下巴蓄着青黑的须,脸上凶色难掩,腰间的大刀也随着他的动作轻晃:“你莫不是和那贼人一伙的?”
说话时吐出白雾,离得近了,尚且还能闻见浓烈的血腥味。
温芫缩了缩脖子,瑟瑟抖动着长睫,脸上白得不成样子,吓得阵阵轻颤偏还咬着红唇,一副倔强模样。
“邬校尉,奸细可抓到了?”跟在邬缙后面追来的人气喘吁吁问。
邬缙多看了眼温芫,心里不由耻笑,胆子真小。
复而问道:“你可见那人往何处去了?”
温芫一手捂着肩,咽下喉间的痒意,一手抬起指向断壁残垣处。
那白生生的手指头惹得邬缙又看了一眼,暗道。
娘的,真白!
而后嘱咐一声:“送她回去。”
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小兵:“姑娘家在何处?”
温芫摇了摇头,若是被他们送回去,指不定惹来什么非议:“不劳烦诸位大人了。”
嗓音绵软温和,带着一贯的清甜,不通于枼州女子爽朗豪迈。
一众小兵只有一个念头,这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听到温芫拒绝也没有推辞,他们却是有要事在身,为首小兵叮嘱道:“那姑娘自个注意安危。”
温芫垂眸点点头,目送他们走远。
才蹲下身缓了缓,因那一撞并未收着力,加之才大病过一场,温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撞出伤来了。
晃神间想起那男人的眼神,小声骂道:“混账。”
温芫也不敢在外多待,又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吴妈妈正四处找温芫,见她从府外回来,上前迎道:“姑娘!该喝药了。”
见温芫脸色不对,又见她一手捂着肩,面色大变:“姑娘莫非受伤了?”
温芫小脸一皱:“妈妈小声些,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不妨事。”
“哎哟我的姑娘诶,这天冷,可不兴出去乱跑,当心受了寒。”吴妈妈端来药,苦涩袭人。
温芫哭丧着脸,扭身不乐意喝:“妈妈,我的身子已经无碍了。”
婆子按住她:“姑娘可别为难老奴,夫人知道了,定是要罚的。姑娘的身子骨好没好,得大夫说了算,老奴可分辨不出来。”
温芫只得在婆子的监督下一口气喝下药,舌尖的苦味在触及清甜的杏脯时散去。
邬缙朝着温芫所指的方向追去,也没将人捉住。
小兵跟来时邬缙正冷眼瞧着一处破败的院子,急声问:“邬校尉,可抓住人了?”
邬缙一脚将面前的碎石踢飞,抽出的弯刀挂回腰上,反问:“可将人送回去了?”
小兵肃然,回道:“她,她不要我们送。”
邬缙瞧他看去,像是在看一个蠢货:“她不让你们送,你们便当真不送了?莫说那小娘子孤身一人在那已是蹊跷,阻拦我捉奸细就更是可疑了,如今奸细逃脱,他们说不定就是一伙的!”
小兵心下一颤:“那我去探查她的踪迹……”
邬缙摆手,嘴角绷紧:“回营。”
此次事急从权,只带了底下几个小兵来,却完全领会不了他的意思,邬缙冷着绷紧了一张脸。
大雪一停,温家便商议着上路,几辆马车缓缓驶入枼州城。
“我娘家兄长听闻此事,已在枼州买下一座粗房陋瓦的宅院,公爹莫要嫌弃。”温大夫人温声道。
虽温大夫人的兄长有意在枼州买间好的宅子,却怕传入圣上耳中落得不敬圣意。
温阁老摆手:“秋家不嫌温家罪孽,还愿雪中送炭,已然大义,何必再受牵累。”
秋家是温大夫人的娘家,三代从商。
温家大爷听罢却是笑了,一身简衣不掩其风华:“温家男儿自不惧劳苦,可阿芫身子骨弱,想来还是得好生休养。”
温阁老犹豫了,显然是想起了温芫柔弱的身子,颇为愧疚,妥协道:“也好。”
温大夫人倒是也没有夸大,当真是粗房陋瓦。
里面陈设简陋,初开屋门,还能闻见久不住人的腐朽霉味。
但这宅院在枼州算不得差,温家一众也没有怨言,领着人开始收拾。
温家的婢女婆子遣散了不少,余下十人愿意跟来的,此时挽起袖子清扫,这番下来,也累的腰酸腿软,可也总算在天黑之前整顿好了。
秋家有间铺子在枼州,钱主事是铺子里的管事,听闻温家已至还特意前来拜访。
“阁老……”
刚开口便被温阁老打断:“我如今一介白身,钱主事唤我一声温老爷便可。”
钱主事多年前奉命去温府探望过温大夫人,温府上下简朴低调,断然不是贪污受贿之辈,见温家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唏嘘不已。
官场之事,道不明水之深,其中错综复杂,踏错一步就会赔上全族身家性命。
钱主事从善如流道:“温老爷,圣上虽钦点温家之罪,但想来念着往日阁老对朝中的劳苦,不会多加为难。”
圣上此举叫人琢磨不透,枼州上下也对此惊疑不定。
如今的温老爷习惯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里面只有烧开的白水,连茶叶也尚未来得及准备。
“钱主事与我说说枼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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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是谁招惹咱们邬校尉了?”营帐后走出来一人。
连方取下嘴里的枯草朝邬缙走来,一脸趣味。
邬缙见是他,军靴沉闷地踩在地上,绕开他朝里走去。
“将军有要事在商量,这会怕是没空见你。对了,将军说新任枼州知府到了,叫我们几人两日后随他前去赴宴。”
邬缙停脚,朝他看去:“文绉绉的宴会有甚好去的,你们去就行了。”
连方在他肩上拍了拍,笑得张牙舞爪:“将军的令,你不去也得去,不如好生将自已拾掇一番,万一有哪家贵女瞧上你了,也值当!”
邬缙拍开他的手,那些趾高气昂的千金小姐,他尚且避之不及,若要结为夫妻,不如杀了他。
连方早知他想法,咧嘴一笑,跑开几步道:“毕竟你也生的人模狗样的,前任知府的千金不就看上你了,偏你不领情,看人家现在孩子都快记月了,后悔不?”
悔你大爷的连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