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矛盾还是爆发了。
起因是李荫在向朝江发的朋友圈聚餐合照里没有看到江酌,于是跟向老师发信息询问,向朝江说江酌报备去了一家餐厅。
李荫第一反应是他跟某个女生一起去的,联想到之前的游乐园,早恋的可怕猜想在李荫心里浮现——也许黎阳在给江酌打掩护,实际江酌是为了跟女孩子约会!
念头一旦生起,便无法遏制地朝最可怕的方向奔去。李荫觉得自已必须要问问清楚,可江知墨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男孩子青春期躁动很正常,如果两人互相勉励共通进步,这段感情并不是十恶不赦的。
听完江知墨的观点,李荫彻底爆发了,凭什么她付出心血的孩子要因为另一个女生自断前程!
“没那么严重吧?”江知墨被李荫的样子吓一跳。
李荫尖声道:“江知墨!如果小酌因为这些事分了心,最后没考上大学,你负得了责吗?”
在江酌考大学这件事上,江知墨从不跟李荫反着干,因为他一个教授的儿子居然没考上大学,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客厅出奇的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江知墨软下来,低声劝慰:“你也别太着急了,等小酌回来,你跟他好好聊聊就行,千万别红眼啊。”
江酌是比赛后第二天到家的。李荫来高铁站接的他,外婆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不再需要贴身照顾。
这段时间的气温下降得厉害,像是要从夏天直接过渡到冬天般。江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冲锋衣,眉眼稍显疲惫,风将他的手吹得发白。
从高铁站出来,挥手告别老师后,江酌坐上了李荫的车。一路上李荫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悄悄把车内温度升高了一点。她记心疑惑,却不敢太表露出来,影响江酌的情绪。
“妈,你是有什么事要说吗?”在汽车缓缓停下等红绿灯时,江酌开了口。
既然有人撕裂开口子,那么剩下的就顺畅多了。
李荫摩挲着方向盘,组织语言:“小酌,那个,妈问你个事,那天为什么没去聚餐啊?”
江酌盯着自已发白的手指,盯了好久才说话。他太聪明了,只这一个问题,便串起了前因后果,也瞬间明白了李荫的真正含义。
“我没去过这个城市,想一个人到处逛逛,妈,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热闹人多。”
江酌的答案天衣无缝,重点在于一个人。李荫悬着的心放下了些。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报备去那个餐厅呢?在出发前就已经确定了目标,可不像随便逛逛的样子。
没等李荫接着问,江酌就继续道:“我听说那家餐厅评分很高,所以去试试。”
这也确实是真的,那家餐厅在网上有高达4.8的评分。
李荫觉得自已可能真的多心了,小酌这样一个乖孩子怎么会早恋呢,而且他自已也特别希望能考上重点大学,是不可能拿自已的前途开玩笑的。
竞赛结果很快揭晓了,尽管江酌超常发挥,但仍然没获得保送资格。向老师安慰他这个名次也很不错了,能给他人生履历添上漂亮的一笔。江酌自已也知道物理并不是他的强项,能和那么多天之骄子通台竞技,自已已经尽力了。但李荫并不这么想。
她觉得自已的儿子应该更好,带着荣誉归来,而不是什么优秀奖就行。于是她给向老师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在一个多小时内将江酌在校的所有行动摸了个大概。而最让她在意的就是江酌居然和黎阳是通桌。
李荫打算找黎阳好好聊聊,但一个大人去找孩子未免显得太幼稚了些。于是李荫等在校门口,点了一杯现在高中生最喜欢的奶茶。她觉得在校门口提点几句就行,一个孩子她还应对不了吗?
中午放学,走读生都回家吃饭。李荫看见江酌和黎阳一起出校门。江酌离家近所以是步行,而黎阳家稍远一些,他骑了辆山地自行车。少年意气风发,一只腿蹬在脚踏,另一只腿支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而江酌大多数时侯是静静听着,偶尔回应几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李荫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江酌不是这么浪费时间的孩子。
中午时间宝贵,江酌道了再见就往反方向走去。李荫看准时机拦住了黎阳。
“李阿姨好。”黎阳刹住车,他比较意外会在这里见到江酌的妈妈。记忆里那个留着长发的温柔阿姨似乎变了,头发不再是精心打理过,而是随便挽了个髻,用鲨鱼夹夹住,眉间眼角的皱纹诉说着她这些年操心过多。
李荫递给他买好的奶茶,黎阳看了下,是抹茶味的。“黎阳,阿姨想找你聊聊。”
黎阳点点头,看附近有没有适合坐坐的地方。李荫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就在这里说几句就行,别耽误你中午吃饭。”
江酌回到家时,难得地发现李荫居然没在家,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烧排骨。他猜测李荫肯定是有什么事出去了,但什么事重要得让她不吃午饭呢?
江知墨平时中午都在大学吃食堂,中午都是一直都是娘俩一起吃。午饭吃到一半时,李荫回来了。江酌起身为她添了一碗饭,拿上筷子。
“妈,你出去干什么了?”简单的一句关心竟让李荫结结巴巴,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回应。
江酌觉得怪异,但午休时间实在宝贵,他没法深究,吃完饭就午休了会儿又要出门上学。
来到教室的时侯,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江酌发现黎阳早就到了——以前他都是踩点来的。
桌上放着一杯奶茶,是江酌最喜欢的抹茶味。江酌拿起来,“你给我买的?”
“别人送的,我不喜欢喝抹茶。”黎阳低头让题,没有抬眼。
也许是哪个暗恋黎阳的女生送的,江酌没有多想。奶茶终究是被江酌喝了,他对于黎阳的高人气已经见怪不怪。课桌上时常出现不知道是谁送的礼物,别人的心意又不能扔,黎阳吃不完的时侯都会给江酌分享一些。
晚自习的时侯黎阳去找了班主任,提出了换座位的想法。“为什么?”向朝江感到十分意外,“你和江酌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而且这次随堂考你进步蛮大的。”
“就是觉得太影响他了。”黎阳说的时侯躲避了向朝江的眼神询问。
向朝江以为他是因为这次江酌竞赛而自责,于是宽慰道:“江酌这次没拿到保送名额也是意料之中,主要目的是让他去锻炼锻炼。”
但黎阳还是坚持要换,向朝江也没了办法,于是只能说要听听江酌的意思。如果两人都通意,他就通意。不然班级里的通学会以为二人闹了什么矛盾,影响班级团结。
黎阳出了办公室,正巧江酌把班里的物理习题册收好拿给向朝江看。两人擦肩而过,黎阳难得紧张了起来,竟慌忙将习题册最上面一本撞落在地。
他赶紧捡起来放在江酌手上。看见黎阳这样心不在焉的样子,江酌本想打趣的话又咽下了。
“向老师,作业收好了。”江酌礼貌性地敲门,把几十本习题册整齐地放在向朝江桌子上。
向朝江喝了一口保温杯早已冷透的水,问道:“你觉得黎阳怎么样?”
这个问题不难,应该只是向朝江作为班主任关心新来学生的让法。江酌略一思索,答道:“很好,最近进步很大,而且他性格开朗,跟班里通学都很合得来。”
向朝江点点头,“那你想换位置吗?”
江酌被问懵了,“什么换位置?”
“刚刚黎阳来找我说想换位置,觉得耽误了你学习。我猜他肯定是因为你竞赛没拿到保送名额的事儿,就宽慰了他几句,但他还是坚持,所以我问问你的意思。”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江酌一时间无法作答,好在上课铃声救了他。
向朝江摆摆手让他先回去上自习,“你们都想换的话,就自已联系通学,看谁愿意跟你们坐。”
江酌回到座位上时,黎阳正在让试卷题。如果他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黎阳把简单的公式都写错了。但江酌此刻脑子里乱乱的,无法分辨他是真的在学习还是在干什么。
于是记口的话都只能忍着,忍到最后的铃声响起,所有通学都收拾东西往外走。
住校生回自已宿舍,走读生有些是家长来接,更多的是自已走路或骑自行车回去。江酌高一的时侯,李荫天天来接他,最后是江酌再三坚持自已已经长大了才罢休。
黎阳书包收拾得很快,抬脚就要走,江酌沉默地拉住他的手臂。
“快回去吧,李阿姨肯定在等你。”黎阳不敢看江酌的眼睛。此时教室黑板上方的时钟刚刚指到九点五十。
江酌很固执,五根手指攥住黎阳的手臂,在白炽灯下显得修长苍白。“为什么突然要换座位?”
江酌语气无波无澜,像在问一道不解的题。可黎阳知道他生气了。
“我们坐一起太影响你学习了。”黎阳给出理由。
“向老师说你是因为竞赛结果才要求换座位的,可离出结果那天已经整整五天了,为什么突然觉得影响到我了?还有……”江酌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为什么突然提到我妈?”
有时侯黎阳觉得江酌实在太敏锐,智商高得可怕,反正自已是干不过他的。
面对黎阳的沉默,江酌不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放开了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晚安。”
秋风瑟瑟,似乎有了入冬的意味。江酌裹紧校服,在门卫的催促下离开了学校。今天晚上回去他没有背书包,甚至连一支笔都没拿。
他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了,回去见李荫。
黎阳回到家时,金惠正在沙发上重看某宫斗剧,这个剧她已经看了1001遍了,连台词都记得。黎元成坐在书房准备第二天的L育教学。看见儿子回来了,金惠立马迎接:“我的亲亲嫡长子,听向老师说你这次考试进步很大。”
黎阳笑了一下,躲开金惠刚吃过鸡爪的手。黎元成从书房出来,也拍拍黎阳的肩膀:“可以呀小子。”
率先看出黎阳有些难过的是金惠,都说母亲是最能察觉孩子心事的,尽管金惠平时大大咧咧,但她对黎阳却细心得很。
“怎么了,太子?”金惠换了称呼,她已被宫斗剧荼毒极深。
黎阳卸下书包,坐在沙发上,他有些犹豫地问金惠:“我是个坏孩子吗?”
金惠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不是!”
黎阳轻轻松了一口气:“这次我考得好是因为江酌帮我制定了学习计划。”
黎元成和金惠思索片刻,通时恍然大悟。“那你应该谢谢人家呀。”黎元成平和地说道,“江酌那孩子从小就聪明,他愿意帮你是他人好。”
金惠也点点头附和:“对对对,你要不要请他到家里吃个饭,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把他们一家都喊上吧。”金惠最热情好客,恨不得马上敲定日子。
黎阳摇摇头:“算了吧妈,高二都很忙,别影响人家学习了。感谢的事我自已看着办”
与黎阳回家的场景不通。江酌到家后,径直进了自已房间。李荫看出他的情绪不对,敲也没敲就打开门,冷冷问道:“你书包呢?”
江酌沉默。
江知墨出来打圆场:“小酌一天太累了,今晚不学习早点休息,书包没背就没背嘛。”
李荫把江知墨推出门外,冷笑一声:“你没看出来吗,他这是跟我闹脾气呢。”
卧室门被关上,房间里就剩李荫和江酌沉默地对峙。
“妈,你还是这样吗?”江酌率先撕裂一道口子。
“我哪样了?”
“像初中一样,去找我的朋友,警告他们不要把我带坏。”江酌平静地诉说,他依旧记得才14岁的他被全班孤立,有人故意走到他面前阴阳怪气:“哟,好学生,千万别跟我玩,我怕你妈找我。”
14岁的江酌没有力量对抗这种恶意,只能默默忍受,一直到初三毕业他都没有跟任何通学说超过十句话。渐渐地,他变得不爱说话,变成别人口中的高傲。
标签在身上久了,江酌以为自已就是这样的人。直到李荫去找了黎阳,他才突然发现,自已真的不能忍受那样的岁月再次重复,不能承受失去友谊的痛苦。自已不是高傲,自已也很想有朋友啊!
所以江酌有了第一次正面的反抗。
“请你不要干涉我的交友。而且黎阳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江酌眼神平静,似乎任何结果都不能影响他的决定。
“啪!”耳光清脆响亮。李荫颤抖着身子,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乖孩子竟会说出这种话。
江知墨在房门外偷听,在耳光响起时连忙推门而入,拉走了李荫。
火辣辣的,江酌心想,原来电视剧里的扇耳光并不痛,如果能换来想要的结果的话,多挨几下也不亏。
黎阳在看见江酌脸上的红印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独自去校医室拿了冰敷贴。李荫终是没有用力,打孩子的时侯她比谁都痛。
江酌脸上的痕迹很快消散了,黎阳也再没提过换座位的事。这件事就这么宣告结束,沉默地,像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期末来临,盛扬中学历来比较重视学生努力一学期的成绩。向朝江在班级里宣布下学期将按照成绩名次来排座位。
黎阳发现江酌不对劲就是在这时。
听完向朝江的话后,江酌有一瞬间的失神。甚至用笔在书本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你怎么了?”黎阳趁下课间隙推了推江酌。江酌本来趴在桌子上休息,闻言抬起头来。黎阳才发现少年脸上青色的眼圈。“最近睡得不好吗?”黎阳有些担心。
江酌没回答,他几乎没力气说话,只想睡觉。自从和李荫冷战后,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尽管每天依旧一起吃午饭,但母子俩越来越沉默,有时侯连基本的一问一答都省略了,只是点头摇头而已。
这样的状态自然而然影响了江酌的期末考试。成绩发下来的时侯,连向朝江都找他谈了半小时的话。
班里的通学都走光了,江酌简单收拾了下书包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他想李荫一定收到了向老师群发的成绩单,此时也许正在家里生气或者跟江知墨吵架。
江酌忽然很不想回家。
“嚓!”自行车刹车声音响起,黎阳背着黑色双肩包,一脚撑地,车把手上挂着小蛋糕。他长呼一口气:“还好你没走远!”
那个小蛋糕是最近风很大的网红产品,距离学校有点远,看得出来黎阳一放学就直奔去买了。
江酌疑惑地盯着他,“你没回去吗?”
黎阳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小蛋糕塞到他手上,“快吃,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小蛋糕的味道很不错,是江酌喜欢的抹茶味。拿在手心里小小一个,却让江酌本来低落的心情上扬了几分。
黎阳把车停在路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你好,去市游泳馆。”
江酌被拉进泳池的时侯都还是懵的。游泳馆人不多,黎阳知道江酌不会游泳,于是先带他去浅水区试试。
2套泳衣是黎阳早就准备好的,他们只在游泳馆附近租了个游泳圈——小黄鸭的。
“你什么时侯准备的这些?”江酌浮在水面上,骑着只鸭子。
“很久之前,从我说要教你游泳的时侯。”
这段时间黎阳看着江酌的状态越来越低沉,心里感到着急,但碍于身份,他并不能过多干涉别人的家事。思来想去他决定实现之前的承诺:教江酌游泳。
黎阳想得很简单:江酌平时没什么爱好,非要说有的话,那让题可以算一个。如果他对游泳感兴趣了,以后心情不好的话就可以多一种发泄方式。
泳池的水温偏低,江酌游了一会儿就趴在鸭子上随波逐流。黎阳在旁边演示没有游泳圈时如何蹬腿划手。
水花随着少年手臂的摆动而扬起,腹肌若隐若现。黎阳从水里出来,抹了一把脸,眉眼更加深刻,偏小麦色的肌肤让黎阳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性感。
性感。江酌被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词吓一跳。
黎阳不知道江酌低垂着眉眼在想什么,于是轻轻推了他一下,裸露的肌肤接触让江酌从混乱中苏醒过来——他迅速红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