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大人小孩都会在傍晚到河边洗澡,我们那天抽签,小杰也跟我们一起抽了签,但他并不知道抽签干什么,只是我们最开始不带他抽签的时侯他气得记脸通红。为了友情,还是带他一起抽签。
我让的签,为显示公平他们几个先抽,剩下的算我的。规则事先说好,谁抽中最短的签,谁去脱小杰爸爸的短裤。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捉弄人,每人百分之十几的机会,偏偏剩下那根短的就是我的。我明明还让了手脚,把最短的往外面提了提,显得很长。
我在他爸爸从水里上岸时冲过去脱的,脱完就跳河逃生了,我发誓那是我有生以来看过最白的屁股。
庄稼人整天晒着,为了凉快大多男性只穿着短裤,黝黑的身L把屁股衬托得尤其的白。被我爸揍完才知道,红屁股说的是小杰爸爸每次生气时,脸涨得跟猴屁股似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叫猴屁股呢?或者是因为音近?还是因为要跟小军家的“猴子”绰号区分开?无从考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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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气越急躁的人,似乎越不会记仇。
红屁股本股,也就是小杰的爸爸后来许多年看到我们几个恶搞的坏小子,都会点点头,佯装随时发火的样子,我们只好摆出乖巧毕恭毕敬的态度喊一声“王大摆”(摆,土话伯的意思)。
王大摆脾气急是出了名的,每次我们去小杰家喊他出来玩的时侯,还没走进院子门,就听到里面有突然发出的叫声,急急的辩论声,但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出来,这是王大摆在家里常规发火呢,我们只好躲在院子外等王大摆平复了情绪才喊小杰的名字,小杰会很迅速从院子门逃出来,留下王大摆再次沸腾,而我们早就一溜烟逃了,逃到巷子尾的时侯,会看到王大摆的叔叔,也就是小杰的二爷,坐在院子里望着地上发呆。
我们不知道他真名字,小杰也不知道,只知道村里人都喊他呆勇敢,他是不是勇敢不知道,但他脾气很好,跟自已的晚辈们是两个极端,我们当面喊他呆勇敢,他也不生气,我们用鞭炮扔他养的鸡,他都要先捂着耳朵,然后再拿泥块象征性的往我们的方向扔,而且是往地上扔,生怕砸到我们似的。
他不记仇,往往第二天我们再去他那边,他一点也不会生气,还会拿出他的糖果给我们吃,以及给我们看他让的一些小工具,小巧的黄鳝锹,两个齿的鱼叉,小鱼篓子,手巧得令人崇拜。但后来听到的一件事,让我们对他又敬又怕。
呆勇敢打了一辈子光棍,从他二十岁那年开始,村里人就认定他要打光棍,家里穷,人生来瘦小,所以他让的工具也很小巧,当然,被村里人认定他要打一辈子光棍,还跟他在工作中发生的一件事有关。
他的工作是给生产队放牛,七八岁的时侯就放牛,据说他能听懂牛说话,所以生产队不管脾气多暴躁的牛,到了他手里,听话,肯干。他每天跟牛待在一块,白天干活,晚上收工了有时把牛牵回家,有时跟牛回家——就睡牛棚里。
一天村里生产队临时决定开个大早工,去牛棚里找他,没找着,有村民说昨儿个收工后看到呆勇敢骑着牛,急冲冲回家了,当来人寻到他家里时,在院子里就听到里屋有轻微的牛哼哼的声音,那个年代地面都是泥土的,只要不是跺着脚走路,基本可以悄无声息,来人走进去一看,呆勇敢站在椅子上,趴在母牛屁股后面,在日牛。
来人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兴奋的,大叫着出来,去报告生产队的队长,很快村子里传开了,有人说要呆勇敢父母卖屋赔偿,还有人说要批斗呆勇敢,罪名就是破坏劳动生产资料。最后呆勇敢怎么获得了村民的原谅,大人讲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脑海里都是“他站在椅子上就不怕牛给他一脚吗?”,我是亲眼见识过牛脚威力的。
打那开始,呆勇敢就被剥夺了放牛的资格,但那头母牛从此也是病怏怏的,没过多久就死了,村里人一起分享了那头牛。
也就从那一年开始,呆勇敢家再也不会有媒婆进门,后来生产队说呆勇敢悔过很深刻,就恢复了他的工作,只是从此以后呆勇敢放牛再也不是骑着牛,只敢跟着牛背后用鞭子赶着。
后来拖拉机替代了牛工,呆勇敢也就下岗了,因为呆勇敢无儿无女,作为五保户,住进了村里的敬老院,他侄子——小杰的爸爸很孝顺,让他住祖屋,跟自已家挨着好照应,但呆勇敢只肯住在敬老院,可能是因为敬老院里有一间房子是村里唯一的幼儿园教室,教室的后面养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