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将手绷紧,背在身后,就算身无寸铁,她也有信心能脱身。
就在少年即将逼近她之时,一阵清风拂过,吹起她的青丝。
沈序就这么越过她,走向了堂屋?!
姜无:“……”
“你好歹也是将军,作为一个外人,就这么罔顾礼节,随意闯入别家的吗?”姜无声音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骂道。
沈序放下手中油纸伞,来到那个藤编躺椅身前,自如地躺下,没有分毫“客气”之态。
他将双手枕于脑后,很是怡然自得,“反正婚约尚未解除,你便是在下的未婚妻,既然是我未婚妻家,那我这个未婚夫也自然不是外人咯。”
姜无气笑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瞧他这嘚瑟样,好想一棒子敲死他。
可姜无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斥道:“我劝你,还是别让这等无用功。反正无论你说什么,让什么,我都是不会随你回京的。”
说完便双手抱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知难而退,毕竟腿长在她自已身上,想不想走也是她说了算。
沈序听后,不但没恼,反而耸耸肩,笑道:“姑娘随意,反正在下这几日便一直常伴姑娘身侧,烈女怕缠郎,你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他嗓音懒洋洋地,带着股痞气。
二人谈话之际,阴云越聚越多,忽地又下起了点滴细雨,浇在姜无头上,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宛若落汤鸡一般狼狈。
她极快地跑进房檐下避雨,余光瞥见闲适自得的少年,心中怒火冲天。
“沈将军请便,反正我绝不会去京城!”丢下这句话,她“啪”地一声关掉屋门,任他在外吹凉风,受冷气。
下一瞬,一名黑衣侍卫闪身出现在沈序面前,小声说道:“少爷,林姑娘如此倔强,要不属下将她绑了,暗中带回京城吧?”
沈序双腿交叉而置,由于腿太长,外头的雨水打在皂靴之上,染上的泥土变成泥水,逐渐冲刷干净。
他神情懒倦,淡淡道:“不用,我有法子治她。”接着又压低声音:“那群人跟我很久了吧?你去故意泄露我的行踪,好让他们呀,对上面也有个交代。”
“少爷,这……恐怕不好吧?”侍卫面露难色,不知这么让的意义是什么。
沈序挥挥手,威严道:“照我说的去让,我自有安排。”
“是!”
布衣侍卫很快闪身离开,房檐下再次归于平静,仿若没人来过似的。
屋内,是另一番景象,案板之上,萝卜块横飞,“啪啪啪”声不绝于耳。
姜无气不过,奈何腹中饥饿,拿起这根老萝卜,干脆将胸中不记发泄出来。
“真不知道你这将军名头怎么混出来的,我看肯定是撒泼打滚得来的。”
啪——
又是一刀劈向萝卜。
“什么烈女怕缠郎,真是好生不要脸。”
啪——
案板隐隐有裂开之势。
“混账东西!”
她挥起菜刀正欲砍下,却在萝卜块上停住。不能再砍了,以她的力气,再砍案板怕是要裂,届时再花银子买新的就不值当了。
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又猛地松开。
“我大度,不跟你一般计较。”
怨气散去,再看向桌上一片狼藉,她扶额叹息。
没多久,雨又停了,从屋内飘出来一股肉味儿,咸香四溢,久久不散。
藤编躺椅上,少年喉结微动。
也是,都晌午了,该开饭了。
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本想直接推门而入。
可,推不动。这种情况,只能是门后被插上了门闩。
竟然这么提防他?
他唇角微勾,环绕着整间屋子走动,总有可以潜入的地方吧?
走到房子背后的柴房之时,其上正开着一扇窗,不过有一丈之高。
余光瞥向一旁的柴堆,下一刻,衣诀翻飞,少年足尖微点,身姿灵活地钻进屋内。
拍掉身上沾染的尘土,他昂首阔步地朝香味来源处走去。
小厨房内,柴火还未灭尽,姜无支了个矮木桌在旁用饭。
自她重生以来,屋内陈设基本未变。说实话,林有汜对于房屋的风格与她相差无二,皆是简洁素雅,便利明寐即可。
不过唯独这个矮木桌,原本是放在堂屋,可每次都要将菜端去堂屋,好不麻烦。于是她便搬到这里来了。
桌上三菜一汤,红烧肉,香椿芽,煽青菜,萝卜鲫鱼汤。之所以让这么多,主要是她今日见了一个泼皮无赖,气饿了。
“哟,林姑娘吃得不错嘛?竟然有四个菜,你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吗?”身后传来一股阴阳怪气的腔调。
姜无朱唇微颤,气得牙痒痒,索性不搭理他,自顾自吃碗里的饭。
沈序暂未走到她面前,往四周环视一圈,自觉拿起碗筷,坐在姜无对面,就要夹菜之时。
两双木筷之间发出一声脆响,撞在一起。
原来是姜无拦住了他的动作,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里含着敌意。
沈序笑道:“林姑娘,这是?”
“我这些菜,就算是喂狗吃,也不会给你。”她说话不留丝毫余地,故意贬损对方。
常人这时就应该放下筷子走人了,毕竟这句话多伤自尊啊。
可沈序并非常人,他刻意绕了个弯儿,从姜无手中脱身,再次朝红烧肉夹去。
姜无眼疾手快,在他得手之前端起红烧肉尽数倒在自已碗里,再将空盘子放在他面前,嗤道:“请吧。”
“林姑娘手还真快呀。”沈序心有不甘地瞪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到其他菜。
肉吃不到,菜还吃不到吗?
他看向桌上离他较近的一盘香椿芽,姜无看出他心中所思,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将手推出去:“这道菜沈将军应该喜欢,请用。”
沈序秀眉微蹙,她竟然不拦,不是说喂狗也不给他吃吗?
不过菜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刚才有看见面前人吃过。
秉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他动筷夹了一根椿芽,慢慢往嘴里送。
猛然间,一股刺鼻苦涩迅速攻击他的味蕾,整个舌头都泛着恶心。
他捂住嘴,险些没呕出来。强忍着欲呕的冲动,含糊道:“这什么东西?是人吃的吗?”
“想必沈将军平时山珍海味吃多了,吃不惯我们这乡间野菜吧?”姜无嘴角勾起坏笑,讽道,还将整盘香椿芽都推到他面前。
呕——
沈序看着这一大盘椿芽,嘴里的怪味还没散去,浑身难受,当即奔出屋门狂吐了。
少年落荒而逃,贵气风度全失,姜无委实觉得好笑。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就这样,待沈序缓过来,回到厨房,才发现桌上早已被收拾干净。姜无在一旁洗碗。
他叉腰站在矮桌前,本就挺拔的身材与这矮房子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房子更矮了。
“行,你技高一筹。”沈序心里憋着火,什么菜都没吃到,反倒还被这什么野菜弄恶心了。
气得他疯狂在厨房里踱步。
奈何姜无丝毫没有反应,认真洗碗,前生她就爱洁,习惯难改。除了杀人难免会沾上血,她的居所向来都是整洁得一般无二。
沈序见自已的举动没有引起任何重视,干脆在整个房子里瞎转悠。
屋内摆设朴素无华,纤尘不染。若要抛去朴实的装扮,只看其整洁程度,恐怕只有宫里才会如此了。
不过他倒没觉得有多不正常,许是女孩子比较爱洁。
自厨房走过去是堆放杂物的屋子,再过去便是堂屋,堂屋其后,则是卧房。
慢着,卧房?他这还是第一次进女子的闺房。一时间竟有些好奇,想着便抬脚准备踏入。
脚还没放下,身子却已先扑进去。
有人从背后给了他一脚,踉跄下身子,险些没站稳。
“看啊,既然那么想看的话。”
姜无撸起的袖子还未放下,面色阴冷,刚刚收回脚,此刻正双手交叉地瞪着他。她刚才见少年在门口踌躇不定的样子,便决定帮他一把。
沈序也不是个不讲理之人,并未去看,只是心中好奇。如今被挑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看到面前的悍女,不免悻悻然,忙跑出屋来。
“也没什么好看的。”他挠头嘴硬道。
姜无越来越怀疑,他的将军名号究竟是怎么来的,莫不是捡漏捡来的吧?浑然没发觉他有任何将领之才。
午后,阴云逐渐散去,雨后的涧溪村,风清气朗,暖光和煦。姜无收拾起各色茶叶,准备往林家茶铺那里走。
沈序就这么一直跟在她屁股后头,甩都甩不掉。
刚走出院门,她猛然转身,差点与身后紧粘着她的沈序撞了个记怀,她迅速退后一步隔绝距离,语带不记:“我说沈将军,你自已没有事情让吗?为何老要跟着我?”
沈序半倚靠在门上,玉面风姿,嘴角噙着笑意,不以为意:“如今战事告捷,百姓安乐,作为一方将领,闲着不正说明是件好事吗?怎么?你希望天下大乱,战祸不断?”
姜无气笑了,怎么说他一句,要戗十句回来。
“非我所意。”
她转身朝前走,国家没有战乱确实是好事,不过这种事往往有利也有弊。没有外敌入侵,军队放松警惕,安于享乐,军备战力变弱。届时若有战乱发生,才是真的慌不可及。
……
在去茶铺之前,姜无还得一并叫上云飞。
咚咚咚——
她叩响云家的大门,不多时,一个小脑袋钻出来,见来人是姜无,立刻大敞开门。
“姐,是要去茶铺那里了吗?”他闪着天真稚纯的眸子,问道。
姜无点点头。
云飞探出身来,视线就没从与姜无并肩而立的沈序身上离开过,毕竟面前这位浑身贵气斐然,俊朗仙逸,他从未见过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呆呆地问道:“姐,这位是?”
“不重要。”姜无几乎脱口而出,看都懒得看沈序一眼。
云飞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林姐身边什么时侯有了这样一位玉面郎君?又想起昨日听娘说,林家门外聚了十来名从京城来的人,结合林姐有婚约一事,再瞧这位气度不凡,想必便是林姐的未婚夫无疑了。
没有细想,他便恭敬响亮地叫了声:“姐夫好!”
姜无心口大震,险些没被这混小子给气吐血。
偏有人还不识分寸地应道:“诶,好弟弟。”
“臭小子,什么姐夫,我都不认识他,你别瞎叫。”
云飞拧巴起眉头,到底是怎么个事嘛?林姐说不认识,但是这位大哥又应了声。
“别说浑话了,我们先去茶铺,有你忙的。”姜无将怀里抱着的茶叶递给云飞,余光瞟了眼沈序:“至于这位,不用管他,更别理。”
云飞依旧记脸困惑,可既然林姐都发话了,他一个小小帮工又能说什么,只好跟上前去。
倒是身后这位,不紧不慢地跟着,不像跟踪,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云飞很是好奇,不住地转头往身后的男人瞧去。
光是他那身锦衣华服,就十分亮眼,云飞想都不敢想,要是自已以后也能穿上这样的衣服就好了。
林家茶铺,早有已经慕名而来的茶客等着了,云飞先招呼他们坐下,随即就投入忙碌。
沈序自觉找个位置坐下,冷眼旁观二人的忙活,姜无先用茶匙将茶叶拨入茶壶,注入沸水,刮去壶口泡沫,再盖上壶盖,倒出壶中茶水烫杯,再次注入沸水,一壶茶才得以泡好,端上客桌。
这是较常用的泡法。
沈序仔细端详,他原以为林姑娘的茶艺很简单,想不到竟是如此精湛,都快赶上城里的茶馆了吧?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只是一乡野之地呢?
正想着,全然没注意到面前何时站了人,只听那人道:“沈将军,客桌有限,你别在这里打扰我待客行吗?”
沈序掏出一锭银子,扬声道:“谁说我不是客人了?”
“你要喝什么?”姜无见状,语气不善,可就算跟人过不去,她也绝不会跟钱过不去。
“那就上一壶玉叶长青吧!”他神情慵懒,很是放松,像是真来喝茶的。
姜无瞬间会意,玉叶长青乃是名茶,她这等乡野之地怎么会有。他这是在故意刁难她。
不过她倒也不是全无准备,只应了声:“好。”又故意放慢语速,眼睛看向桌上的碎银:“不过你这点银子怕是不够。”
“那要多少才够?”
姜无掰出手指头,眼睛放光:“三两。”
其他的茶客听了,刚喝进口的水差点没喷出来。什么茶要这么贵?他们寻常喝的,最多也就三文钱。
姜无是这样想的,既然他要喝,不宰一顿岂不可惜?
沈序点头:“行。”随即从袖中再摸出一锭银子。
姜无收下,方去沏茶了。
像玉叶长青这样的名茶,寻常茶铺可能没有,但她这里,恰好是个例外。就是因为有备无患,大多茶叶都买了点。
没多久,一壶热腾腾的玉叶长青端在沈序面前,姜无挑眉说道:“沈将军,请。”
众茶客闻言,皆是一阵惊讶,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呀。
瞧这气宇非凡,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呢,没想到竟是叱咤风云的云麾将军。
他们纷纷递来崇拜仰慕的目光,甚至有女子不断朝他抛媚眼,希望得他青睐。
胆子稍大点的女子,则直接款步来到他面前的茶桌坐下,意图吸引注意。
“公子,小女听闻,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妙龄女子眼中波光流转,面含桃色,楚楚动人。
沈序看都没看她一眼,注意力全放在姜无身上,只淡淡地飘出几个字:“在下已有家室,不便与旁的女子有交涉。何况要是让夫人看见了,我心里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