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内,李奕轻轻地将归云谷密报置于案几之上,未及他目光完全撤离,一抹黑影已如鬼魅般掠至,桌上的密报已在那人手中。
戒备森严的深宫腹地,如此举动实属罕见,令人侧目,而李奕却显得异常镇定。
李奕未曾抬头:“又是这般悄无声息地现身,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提醒你了。”言语间,并无丝毫愠怒,反倒带着几分无奈与包容。
起初,对于这位暗卫韫玉,李奕心中记是困扰。韫玉行踪飘忽不定,身手之矫健令人叹为观止,李奕担忧他会无意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然而,经过数日的暗中观察,李奕渐渐发现,韫玉除了对归云谷的动向格外上心外,其余时刻皆如隐形人一般,静默无声,未曾给宫中带来丝毫波澜。加上清归曾说过,让不必拘束他的去留,显然对他极为信任,李奕心中的疑虑逐渐消散,终是不再过分计较。
慢慢的,李奕竟也悄然适应了韫玉的存在。即便是独处之时,韫玉偶现的身影也不再令他感到突兀,只是二人之间话不多。
韫玉对李奕的轻声责备置若罔闻,快速浏览完密报后,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她去找晚娘了。”
这句话虽短,却如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李奕闻言,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他深知归云谷的情报网错综复杂,韫玉如此直接的提示背后,定有深意。
韫玉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享受着李奕难得的困惑。
李奕心中暗自盘算,恩师自幼教他的都是圣贤帝王之道,深知治理国家需抓大放小,对于暗处的这些细微末节,他向来不必亲力亲为,自有归云谷为他分忧解难。
于是,他耐心地将近日收到的密报一一比对分析,随着线索逐渐清晰,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道:“若我所料不差,那位晚娘,不仅是曾经南瀛听香阁声名显赫的头牌花魁,更是归云谷在南瀛深埋的暗桩。”
韫玉见他片刻间便理出了头绪,不记的哼了一声。
李奕的目光穿过窗棂,投向远方,听香阁,据说是无数南瀛贵族趋之若鹜的销金窝,他并非没有耳闻。曾有南瀛王室为听香阁的女子豪掷千金只为博之一笑,成为一段风流趣闻....他曾以为只是权贵们的无聊消遣。
记忆回溯,他想起自已年少时曾对归云道长提出的那个略显稚嫩的问题,关于将钱财用于军需而非挥霍于风月场所的疑惑,惹得道长一阵爽朗大笑。如今想来,那份纯真与不解,早已被岁月的风霜磨砺得更为深沉。
忽而,清归的身影悄然浮现于李奕的心湖之上,这段时间以来,她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思绪中。
往日只觉得他这师妹山水不显,安静温软,如邻家小妹一般单纯。如今此般波折,倒让他对她也有了不小的改观。
李奕的目光再次落在窗外,那里韫玉正以一种不羁的姿态倚窗而坐,阳光下的安静闲适的模样。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与清归相熟?”
提起清归,韫玉阳光下的重瞳闪烁着不明的光芒,半晌后才吐出两个字:“不熟”
然而,他拙劣的掩饰被李奕一眼便看穿。他继续追问道:“但归云谷的消息,你却唯独对她的格外上心。”
韫玉似是被说中了心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翻身跃出窗外,只留下一句:“不熟!”
李奕望着韫玉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含探究。
千在千里之外的南瀛都城梁安,夜幕低垂,街道空旷,家家户户紧闭门户,行人步履匆匆,仿佛都在逃避某种无形的阴霾。唯有听香阁,灯火阑珊,乐声悠扬,穿透了寂静的夜色,成为这孤寂城池中一抹不寻常的亮色。
在这繁华交织之地,一位身着白衣的书生,面容清癯,气质温文尔雅,正焦急地与阁内一位沉稳的管事妇人交谈。边说边将手中玉佩塞到妇人手里,妇人看了看玉佩半是无奈,半是妥协的的将那白衣书生引至一偏僻静室之内。
室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书生截然不通的心境,先前的焦急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然自若,他悠然自得地环顾四周,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充记了好奇。
不久,一位身着红裳、容颜绝色的女子轻盈步入,手捧香茗,笑语盈盈:“公子稍侯,司姑娘即刻便至,请先品茗解乏。”
书生轻抬手,茶盏至唇边却未饮,目光从容地望向红衣女子,缓缓道:“茶里有毒”
红衣女子面色一凛,瞬间抽出一柄精致的匕首,抵在书生颈侧:“你是何人?竟敢伪造归云令。”
书生神色未变,自怀中再取出一枚莲花玉佩,其色温润,与先前交付妇人者别无二致,递予红衣女子,淡然言道:“请晚娘一见。”
红衣女子谨慎的看了看那玉佩,目光在书生脸上游移,见他神色镇定自若,心中疑惑更甚,终是收起匕首,携玉而去。
约莫片刻光景,一阵机关轻响,原本空荡的墙壁悄然开启一道暗门,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缓步而出。她年逾四旬,岁月非但未减其色,反添几分成熟韵味,双眸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发髻高挽,几缕青丝随风轻舞,更添几分不经意间的妩媚,正是曾经天香阁的花魁晚娘
晚娘步入室内,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那书生,瞬间便洞悉了她男装下的女子身份,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仍挂着那抹温婉和善的笑容:“让姑娘久等了”
白衣书生见她一眼识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从容道:“久闻晚娘之名久矣,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晚娘话锋一转,问道:“归云令乃谷主之物,向来由谷主亲掌,敢问姑娘可是道长座下的哪位高足?”
白衣书生淡然回应:“唤我清归便可”
晚娘虽问,心中却已有了几分猜测。归云谷中弟子众多,出众者如那位大炎天子,随侍左右的就只剩下那位女徒了。
见她已表明身份,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将先前那枚玉佩双手呈上,解释道:“姑娘勿怪,近日时局纷扰,阁内暗线受损严重,似有黑手暗中操控,我不得不加倍小心。”
清归接过玉佩,神色平和,并无丝毫责怪之意:“我来南瀛已有多日,数次传讯未得回应,便知天音阁或有不便,这才出此下策。你的谨慎,我自然理解。”
说着,她欲扶晚娘起身,晚娘却轻声问道:“姑娘,奴家还有一事需得确认。”
清归点头:“请讲。”
晚娘目光深邃,直视清归:“往昔谷主有要事相商,总有一位少年代为传讯,不知他此刻身在何方?”
归云谷一应事务,已由清归接管,她知道晚娘所指之人,正是那位双瞳少年,也只有他能在无人察觉之间,将南瀛的讯息迅速传回归云谷。见晚娘此时发问,以为她并未完全信任自已,于是回道“你说的可是那位双瞳少年,名叫韫玉?”
晚娘急切回到:“正是”似是察觉自已失态,转而又说道:“往日讯息,皆由韫玉传递,今日姑娘亲自前来,莫非谷中出了什么变故?”
清归见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暗暗升起困惑,想起师傅临终前的交代,面色平静地答道:“时局动荡,家师另有安排。”
晚娘见她回答含糊,自知不便再追问,又马上松了下来,看见清归眼眸中的探究,于是强定心神,随后站起身,轻声道:“姑娘,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