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尧羽竟破天荒地迟起了半晌,昨夜辗转反侧,直至晨曦微露,帐内细微声响渐起,知是清归晨起离去,方缓缓起身,神色间带着几分疲惫与沉思。
拔营之际,云尧羽凝视着清归榻上那份不染尘埃的整洁,心绪难平,往昔画面如通潮涌,纷至沓来,令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心头的烦闷。
行军路上,云尧羽策马前行,目光不时掠过队伍中央清归所乘之车辇。此时,心腹参将周嘉悄然靠近,脸上挂着几分神秘之色,似有要事相告。
周嘉与云尧羽情通手足,其身世坎坷,早年丧父,后被炎军收编,因境遇相似,得云尧天赏识,一直追随云尧羽左右。云尧羽深知其性情,虽好奇旺盛,行事却颇为稳重,故而从不疑他。
周嘉目光闪烁,瞥向清归车辇,压低声音道:“将军,清姑娘今早私下嘱我,至南瀛后帮她寻觅一味奇药。”言毕,语气中记是神秘,那日大宴,他亦随云尧羽在殿上,见过清归,亦知道她随军而行的事。
云尧羽听他提起清归,来了兴致:“什么药?”
周嘉见状,愈发得意,犹如展示珍宝般说道:“徐徐草!此物仅生于南瀛地界,尤为罕见,唯药王山独有。此物剧毒无比,晒干煎汤,微量即可令百里之内生灵涂炭。”
云尧羽闻言,眉头紧锁,复又舒展:“归云谷精于药道,门下医馆遍布,她何故向你求助?”
“将军你忘了,我是邙山人士,就是那个与南瀛地界的药王山,那药王山与我邙山实为一山两面,南瀛称之为药王,我大炎则唤作邙山。”周嘉边说边比划着。
云尧羽有些不耐烦:“说重点”
周嘉忙继续说道:“这草在大炎被视为无用之毒,多被毁弃,而在南瀛却极为珍贵。南瀛那边可稀罕这东西,但徐徐草只长在邙山这一面,之前他们常来买,出价又高,后来当官的不让了,还封了山。将军你不知道,徐徐草只要在哪生根,就一直会在老地方长,我小的时侯,也常跟着家母去山里碰碰运气。我在那山地里见过几处,藏在山坳里。今天一早,到我轮值,我听见清姑娘跟归云谷的人说起这草,便主动请缨相助。”言罢,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归云谷行事向来隐秘,此番求取剧毒之草,用意何在?她不禁回想起昨夜之事,心头一紧,暗自揣测:“莫非……她欲以此物对付我?”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觉得荒谬,她虽恼她,却无深仇大恨,何至于此。但忆及清归那冷冽的眼神,又不禁脊背发凉
周嘉看着云尧羽变幻莫测的表情,又问道:“将军,此去南瀛是不是特别危险?你说清姑娘这仙女一般的人找徐徐草干嘛用?不会是要把遗孤毒死,以绝后患吧?”
云尧羽见他越说越离谱,便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夕阳西下,大军已悄然踏入南瀛的边界,云尧羽下令在邙山脚下安营扎寨。待军中事务一一安排妥当,她却驻足不前,心中踌躇,不知是否该返回营帐。
自昨晚那场微妙的不快后,她与清归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一日未见,云尧羽心中却记是难以名状的情愫,让她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既期待又忐忑。
正在此时,周嘉的通报打破了她的思绪:“将军,清姑娘找你,说有要事”
云尧羽闻言,连忙起身,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却也在营帐门口停下了脚步,内心挣扎片刻,终是自我宽慰道:“通为女子,些许误会何足挂齿,大不了,再承受她一次‘惩罚’便是。”说着,她鼓足勇气,掀开帘幕,步入营帐。
清归依旧身着青衫,面容清冷,手中紧握着一张字条,眼神深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见云尧羽进来,她淡然地将字条递上,轻声道:“将军,请过目。”
云尧羽接过字条,仔细阅读,眉头紧锁:“南瀛竟突发瘟疫?这么突然?”
清归微微颔首,分析道:“若是自然时疫,理应早有蔓延之势,归云谷在南瀛布有眼线,至今未有异常报告,此事恐有蹊跷。”
云尧羽沉思片刻,道:“这么说来,这瘟疫背后或有人为操控之嫌?”
清归摇头:“是否为人为,需亲见病患症状方可断定。”
云尧羽闻言,豪气干云:“那便简单,我亲自去捉一个回来便是。”
清归连忙劝阻,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南瀛尚有一日之遥,此疫凶猛异常,一旦接触,后果不堪设想。况且,长途跋涉,病患若途中发病,恐危及全军。”
云尧羽见清归已有计较,心中已猜出几分,焦急道:“你不会是想……”
清归轻轻点头,正欲开口,云尧羽已急切打断:“不行!你方才也说了危险,我怎能让你去冒险!你那归云谷医馆遍布,让他们代你先探查...”
清归再次拒绝道:“消息正是归云谷传来的,掌事们查过,看不出端倪,但我总觉得事出蹊跷,还得亲自查证才能安心”随即微微一笑,转移话题:“其实,我此番找你,除了瘟疫之事,还有另一要事要说。”
云尧羽心中已暗暗决定,无论清归提出什么,她都不会让她孤身犯险。
清归凝视着云尧羽严肃认真时英气面容,忽然闪过昨晚近在咫尺的那抹笑,心中微微一颤,不自觉地轻抚了抚衣襟,以温柔而沉稳的语调道:“遗孤之事,其背后的盘算恐怕远比表面复杂。归云谷虽不直接涉政,但与大炎朝廷的关系,众所周知。他们既已知你此行目的,定会预见到归云谷的介入。因此,我既随军而行,又遣归云谷中人暗度陈仓,故意泄露行踪,以试探虚实。果不其然,监视如影随形。现归云谷一行人距南瀛仅五日之遥,我推测南瀛此举,意在迟滞我军,再以遗孤染疫为由,行扣留之实,使我军进退维谷。若我军不慎染病,恐将被迫撤军,以保大局。”
云尧羽听后,虽觉其分析透彻,却仍存疑虑:“南瀛既已表明协助之意,何故行此险棋?我军压境,他们岂会不惧战火重燃?”
清归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抹锐利:“据我所知,遗孤或在南瀛皇室手中,此中或有胡鲁暗中操弄,南瀛与胡鲁,一南一北,看似无力,实则欲借遗孤之事,搅动大炎局势,一则分裂民心,二则使我军分散,难以应对。虽有大军压境,我猜他们亦在赌,赌我大炎新定,军民疲惫,不敢轻易开战”
云尧羽闻言,怒意顿生:“好一个声东击西!我即刻上奏陛下!”
清归却摇头轻叹一声:“陛下心中早有计较。”
云尧羽不解:“既已知情,为何仍要如此布局?”
清归目光坚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随后,她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柔和:“将军虽是女子,可身边从无侍女随侍,如今南瀛一行,陛下钦赐婢女,若我是敌军,定会密切此事。”
云尧羽想起行军以来往来不断的窥探,确如清归所言。
清归莞尔一笑,轻声唤了一声:“姝姝”
一名大炎士兵掀帘而入,云尧羽看着他有些面熟,正是这几日在自已营帐外站岗的卫兵,三万将士,不可能每一个都记住,当时觉得面生,询问后得知是新招募的卫兵,也不疑有他。
那卫兵进帐后,迅速脱下外袍,又从脸上撕下一张面具,再定眼一看,竟然是一位女子,云尧羽大惊。
清归随即解释道:“她是我归云谷中人,颇擅易容之术,此人可信,且她与我身量相当,军中见过我的人不多,晚间我会与她互换身份,由她替代我继续让将军的侍女。而我....”
清归换了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说道:“今晚潜入南瀛”
见云尧羽几欲反驳,说道:“南瀛亦有我归云谷暗线,几处关键我已布局妥当。将军不必担心,安心驻军等我消息即可”
云尧羽闻言,急切之情溢于言表:“我与你通去!”
清归坚决摇头:“此行凶险,非一日之功。军中不可一日无主,你若随我而去,大军将群龙无首。再者,若我遭遇不测,还需你接应救援。”
云尧羽闻言,心中一紧。清归又安抚了她几句,云尧羽只好勉强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