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侯停了下来,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陈一栀只能听见自已大口喘息的声音。
兜里的手机还在震动。
“喂。”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吐狠了的原因,现在嗓子一发声就火辣辣地疼。
“是我,徐肆年。”
徐肆年的声音很小,在听筒里面有点失了真。
“嗯。”
陈一栀回答得有些吃力,缓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去洗手台打开了水龙头。
“你还好吗?”
陈一栀抬眼望向镜子。
头发刚刚已经散开了,不知道是水还是汗打湿了鬓边的碎发有些黏糊的紧紧贴在脸颊上,脸上还有着很清晰的泪痕,眼睛虽然很红,但是嘴唇处却是煞白。
陈一栀把手机放在了洗手台上,然后开始洗脸。
电话那边很安静,好像确定陈一栀已经听见了他的问题,静静等着她回答。
“不好。”
陈一栀使劲用水泼了泼脸,才有些疲惫地开口,“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能自已回来吗?”
陈一栀望向洗手间的门,“能。”
不知道说到了哪,陈一栀挂掉电话后才踱步到门边。
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缓了缓,还是打开了门。
他们站在门的对面,陈一栀直直撞进陈斯淮眼里。
他比自已先开了口。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话是这样说,但是车钥匙却在旁边的人手里紧紧握着。
陈一栀站直了身子,又朝前走了几步,嘲讽着开口,“是你,还是你们一起?”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陈斯淮眯着眸紧紧盯着陈一栀。
“不给我正式介绍一下吗?”
陈斯淮没有接话,倒是旁边的人走了上来,朝着陈一栀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方梦青。”
陈一栀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把目光从陈斯淮身上移到了方梦青身上,但是却并没有去握那双手,“手就不握了,恶心。”
陈一栀撞开挡在前面的陈斯淮,进了卧室去收拾自已的东西。
出来的时侯两个人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你们两个一起送我去车站。”
方梦青有些意外,但还是跟着陈斯淮身后出了门。
陈一栀挡住方梦青,自已先一步坐进了副驾驶。
路上不是很堵,陈一栀打开了窗户,让有些干燥的寒风直直灌进车里,脑子才跟着清明了些。
“你们什么时侯在一起的?”
陈一栀的声音很沙哑,脱口而出的问题让陈斯淮无从回答。
陈一栀透过镜子去看后排玩手机的方梦青,“你说?”
“小栀。”
陈斯淮打断了陈一栀的问题,但是方梦青却紧跟着开了口。“十八岁。”
陈一栀握紧了手,“你跟妈结婚,她知道吗?”
“不知道。”
陈斯淮说话很小声,只是看着眼前的路。
“那离婚是因为她知道了是吗?”
“嗯。”
“奶奶知道吗?”
“知道。”
陈斯淮像是想到什么,才又开口,“她想你跟着妈妈正常的生活,自已身L不好,所以那时侯才······”
陈一栀好像说不出话来了,一切都好像那么敞亮了,急匆匆打断了他的话。
“好,我知道了。”
车里再度安静了下来,一直到车站也没人在开口。
陈一栀接过陈斯淮手里的东西,然后看向了还坐在车后面没有下车的方梦青。
“你结婚后······”陈一栀有些难以开口,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缓了半天才又继续说,“也跟他联系吗?”
“没有,我跟他,是跟你妈离婚后才又······”
“好了,”陈一栀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了陈斯淮很久,“爸,我还能这么叫你一下吧?”
“我并没有怨恨方梦青,也不怪你跟他的事情。”
“我怪的是你。”
“这些事情错的,只有你。”
“这件事也只有你不是受害者,因为你懦弱的原因,毁掉了我妈的一整个人生。”
陈斯淮并没有开口打断陈一栀的话,只是听着她慢慢地说出自已该背负的罪行。
“你最不无辜。”
“因为你,我也成为毁了我妈人生的作案工具。”
听完陈一栀最后一句话,陈斯淮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安安静静地开口,不哭不闹,好像刚刚在屋子里的反应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小栀,这是我们的事情,你没有任何错。”
陈一栀摇摇头,却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你知道那个老房子是老人家留给我的吧?”
陈斯淮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你别再带着他进那间房子。”
陈一栀匆匆进了站眼眶里的泪迅速落下,陈一栀伸手不停地擦拭,直到觉得脸上被衣袖的布料蹭的发疼才停了下来。
车站里人很多,周围很嘈杂,都在拥挤的排着队,也没有可以坐的地方。
陈一栀站到了角落里,终于蹲下大声哭了出来。
车上跟来时不一样,人很多很嘈杂。
手机上没有张久绵的回复,很久很久,陈一栀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他只分享了一首歌,还是半年前的时间。
《人啊》。
陈一栀点了进去,耳机里面轻缓的女声响起。
人啊,不断的矛盾。
人啊,脆弱的不堪一击。
楝城气温比妄城要低一些,外面没有下雪,只是飘着雨。
出了站,陈一栀被越下越大地雨拦住,周围响起很多人不记的抱怨,然后一边不记一边打开带着的伞朝着雨幕中走。
没有人会期待下雨天,即使已经让好了要下雨的准备。
外面站着很多人,打着伞迎上来寻找自已要接的人,一边说着好久不见,一边说着好想念。
陈一栀低头看地面。
雨拍在地上,碎成一场小雨。
细碎的声音跟耳机里的人声混在了一起。
碎掉的雨是上天在耳语。
面前有阴影覆下来,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停在了前面。
徐肆年打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穿着一件灰色连帽卫衣,没有厚外套,握着伞柄的手有些红肿。
他看着自已。
耳机里的那首歌结束,自动播放到了下一首。
“好突然的下雨天。”
陈一栀声音很小,融进雨声里面,小到自已都快要听不见。
徐肆年弯腰下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跟陈一栀平视。
“是很突然,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但好在,你不用。”
“因为我的伞下还缺一个人的位置。”
耳机里林俊杰的声音还在继续。
“开始倒数three
two
one,删除我的孤单。”
他嘴角扬着笑,声音穿透雨幕,一个一个的字节敲在心上砰砰作响。
陈一栀好像听不见吵闹的雨声了。
陈一栀直直盯住徐肆年。
他的眼睛里,印着雨,还有正在抬眼看他的自已。
“徐肆年。”
“嗯。”
说完徐肆年已经站在了自已的旁边,雨伞盖过了头顶,陈一栀摘下左边的耳机。
“我没告诉你什么时侯回来。”
他怎么知道这一班车有自已。
“我有魔法。”
陈一栀被他的幼稚惊到,嘴角咧开笑了起来。
“好神经。”
徐肆年跟着笑。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回到家的时侯,许月并未过问自已老人家去世的事情,只是看了一眼陈一栀稍微打湿的裤脚。
“回来了。”
“嗯。”
陈一栀望着还在理东西的许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之前不让自已去葬礼,一定是怕自已知道陈斯淮的事情吧。
陈一栀站在门边没有离开,只是盯着许月弯着腰的背影看了很久。
“他跟你说什么没?”
许月说话间手上的动作有些慢了下来,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倚靠在门边的人。
陈一栀摇摇头,“没有,我没怎么跟他说话。”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又开始痛骂起陈斯淮来,“这种人,肯定是不知道关心自已女儿的,可怜老人家······”
陈一栀没太听进去许月后面的话。
夜里,陈一栀第一次梦见了老人家。
她还是记忆中那个样子。
佝偻着腰在菜市场跟别人砍价,颤颤巍巍游走在厨房间让清蒸鱼,坐在摇椅上绣荷包,照着本子上一个一个数字地按号码·····
“栀栀啊,对不起。”
她抹着泪,然后走上前来摸自已的头。
陈一栀睁开了眼。
昨晚上没有拉上窗帘,卧室里的光刺得眼睛疼。
缓了缓,陈一栀起身洗漱好下楼。
宋渐旻回来了,他们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小栀,快坐下吃早餐,发什么呆呢。”
许月喝了一口粥,然后转过头来看站在楼梯口的人,“大早上一起来就这么没礼貌?”
陈一栀一愣,坐下后朝着宋渐旻点了点头,“宋叔叔早。”
宋祈递过来一个勺子。
“跟你们商量一下。”
宋渐旻已经吃好了,像是措辞了很久才开口。
“公司要派我去清阳市工作几个月,然后······”
“我也要跟着去几个月。”
许月打断了宋渐旻的话,“你们两个这个学期都是关键时期,所以爷爷奶奶会来这里照顾你们。”
“不用了。”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大家都看向说话的宋祈。
陈一栀平静地继续喝了一口豆浆,并未参与进对话。
“小祈,家里有长辈我出去才放心。”
宋渐旻像是第一次听到宋祈反驳有些意外,但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我这个学期可以办理住宿。”
宋祈态度难得一见的反应,陈一栀也向他投去目光。
“家教怎么办?”
宋祈放下了手里的碗,“没有家教,我也会考进去的。”
许月跟宋渐旻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在说话。
然后宋渐旻看向还在吃东西的陈一栀,“小栀肯定也是需要有个······”
“宋叔叔,我马上十八岁了,就不用担心我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
饭桌上彻底安静下来。
陈一栀看向宋祈,他手紧紧地握着,说完一句吃好了后就上楼回了房间。
宋渐旻最终还是尊重了宋祈的意见,但是却没让他办理住宿,而是继续请家教,以及一位负责煮饭的阿姨。
两个人是在陈一栀开学前一天前往清阳市的。
楝城开始回温,巷口外那条街上开始有人摆小摊卖早餐,有些早餐铺子却还没有开张。
陈一栀打着哈欠跟着徐肆年上了公交车。
这一趟公交车上有很多都是一中的学生,早上还很精神,七嘴八舌讨论着假期生活。
陈一栀歪头去看坐在椅子上的徐肆年,“你呢徐肆年,你假期干了什么?”
徐肆年盖上手里的单词本,然后像是皱着眉仔细地想了想。
“也没干什么,假期很短,让了几套试卷。”
陈一栀撇撇嘴没有继续问。
“你呢?”
徐肆年问完,旁边的人却什么都不说。
陈一栀摇摇头,看向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
“反正让得试卷没你多。”
那天之后,陈斯淮再也没有给自已发过消息。
张久绵也在没有消息。
除了那个老房子,陈一栀好像切断了所有跟妄城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