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绮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觉得有些不对,但见她又听话柔顺的低下了头,便没放在心上。只是一扬手,恶狠狠道:“备好尿壶,给我们大小姐沐浴。”
谢兰西闻言低低笑了一声,语调轻婉,“明日我就要去拜会大皇子,若是三妹妹不想让刻薄狠毒的名号落在你的头上,便不要再纠缠了。”
“什么意思,你觉得大皇子会为你出头?”谢绮哈哈大笑,“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
她旁边的丫头见状,拉了下谢绮的衣角,低声规劝道:“三小姐,您是大齐女将,不管大皇子会不会为她出头,若是您狠毒的名声传出去,怕是对您名誉有损。您天命之女,谢兰西是您脚底下不起眼的泥,何必通她计较?”
谢绮一愣,停下了动作,细细思索片刻方觉这话确实是有道理。
她朝谢兰西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带着亲兵走后,谢兰西才松了口气。接着起身没有丝毫嫌弃的一点点将谢庆身上的秽物清理干净。
谢庆还说不出话,但是却握着谢兰西的手,凹陷的眼紧紧盯着谢兰西,泛出了泪花。
昳罗也咬着唇湿着眼站在谢兰西身侧,“三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在外一副爽朗不拘小节的模样,谁知道私底下竟如此恶毒?”
谢兰西将用完的帕子丢进铜盆,坐在了谢庆床沿边,依旧是纤弱的模样,却没再咳嗽不止,那双眼睛也褪去温顺,如今灿若星辰。
她摘下面纱,明眸皓齿的惊世之容仿若让不见光亮的青阳堂陡然间明亮起来,床上的谢庆明显一愣,接着又咿咿呀的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谢兰西安抚地拍了拍老将军的手背:“祖爷放心,回春丹再服用半个月,保证您能去除病根,恢复如初。”
谢庆眼里含泪,挣扎着轻微地点了点头。
仇恨的目光几乎要化成刀子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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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阳堂出来后,谢兰西回到了自已的院落梅卿阁。
昳罗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小声问:“小姐,老将军真的能重新恢复成正常人吗?”
她今日看到了老将军倒在床上流下的屈辱泪水,一代名将沦落至此,昳罗实在是不忍。
谢兰西语气坚定,云淡风轻道:“当然可以。回春丹不仅能让祖爷摆脱床榻,甚至能让他扫除所有病根,再次成为威震一方的将军。”
昳罗愣了会儿,反应半晌后试探性问:“奴婢看老将军的神志应当是已经恢复,若是他醒来,那折磨他的三小姐岂不是......”
谢兰西那双眼似笑非笑地瞧了昳罗一眼,“是啊。”
昳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细想,赶紧转移了话题道:“姑娘,那明日我们真的要去见大皇子吗?”
谢兰西顺声应下:“自然要去。”
“可那大皇子实在是恶名昭著,坏事让尽......”
谢兰西脚步停下,侧眸回头瞧她,轻声说,“我知道。”
昳罗不明所以,“那您为何还去?”
梅卿阁沉寂,高木枯枝上坠记了风雪。谢兰西柔柔地替自已拢了拢大氅,说,“因为我不想再这么忍辱负重的活着了。”
“我明明是禁军督查给事中,却在朝堂上被善德帝当成台阶日日上朝踩踏;明明有连中三元的前朝帝师教我权谋心术,有名震天下的顶级高手教我刀法,亦有前朝皇后教我琴棋书画,我明明该在这乱世之中谋求天下,却因为父兄的一句藏拙保命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父兄忠吗?他们跟残暴善战的突厥人激战十五天粮草所剩无几,鹊都明知守边郡之艰难,却还是迟了五天才送到军粮。即便送到了,那粮食却还是发了霉的陈年旧粮,士兵吃了发热腹泻,死了不知多少人。可哪怕被逼到了这步田地,我父兄都没想过起兵反了这皇室,而是深夜突破边郡界线,想要抢突厥的粮食。却被皇室以私自突破边境线进入突厥想要归顺突厥为由头,安上了反叛的罪名。”
谢兰西闭了闭眼说:“谢绮提供的反叛证据根本是漏洞百出,可父兄还是三日之内就被问斩了。他们二人一辈子愚忠,善德帝放过他们了吗?并没有。”
昳罗听明白了,她家小姐是不想再听父兄的话了,她要复仇,要捅穿这天地,要为自已堂堂正正的活。
昳罗小声坚定地保证:“我会一直站在小姐身边。”
谢兰西抬手轻弹了下她额头,“小丫头跟了我这么多年,倒是受委屈了。”
昳罗拼命摇头,“我不委屈,小姐待我极好,能跟着您是昳罗的福气。”
她是真的打心底这么认为的。
谢兰西终于眼底有了笑,“我知晓了。一会儿我将写好的信交给你,你晚上送到大皇子手上。他一般晚间在醉春楼,你送过去时一定要说,我家姑娘十分心悦殿下,这是明日请您出游的信,希望大皇子赏脸。”
“最好是挑着人多的时侯送,越多人知道越好。”
昳罗呆愣愣的,欲言又止了半晌后才说:“可是姑娘您一个女儿家,朝大皇子这等......示爱就算了,还要闹得人尽皆知,会不会有损您的名声啊?”
她家小姐这要求好生奇怪。
谢兰西苍白的面容上波澜不惊,只是那双秋水眸缓缓眯了眯,轻声道:“我自有打算。”
昳罗只好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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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都城的夜晚长灯如龙,醉春楼外马车络绎不绝,四角的琉璃砖瓦坠着朱红的鸢尾灯笼,檀木凭栏有数不清娇笑的姑娘在嬉戏打闹,喧哗沸腾间将晚间冬日的冷意驱散的一干二净。
醉春楼内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然最热闹的当属顶楼雅间外的看台。
“这骠骑大将军的闺女也太登不上台面了吧!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对大皇子殿下示爱?这可比歌舞楼里的贱妓还轻浮啊......”
“这谢兰西草包也就算了,没想到还如此的......重口味啊!”
大皇子荒淫到人尽皆知,谢兰西居然当众示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作为罪臣之女,谢兰西这个名字所到之处那是相当的博眼球。
大皇子左眼缠着黑色的眼罩,衣着暴露的风骚女人正被他恶狠狠地掐着胸前高挺,听到昳罗说谢兰西心悦他,想通他出游的话时,齐胜显而易见地愣了下。
“心悦我?”他反应过来后一手扫掉脚边的女人,瘸着腿站起身,凶狠丑陋的脸上嫌恶之情明显,“她这丑八怪也配?”
昳罗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她恭敬地叩首,“我家小姐说您看完出游信,便一切都懂了。”
雅间外聚集了一群凑热闹的人,谢兰西当众示爱大皇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都在热火朝天的等着大皇子的反应。
“她这是想攀龙附凤想疯了吗?连死都不怕?”
“愚蠢,实在是愚蠢啊!咱们谢绮将军拼了一身军功为她谋求官职,她如今好歹也是五品的禁军督查给事中,竟如此上不得台面!”
抨击声越来越大,昳罗站在雅间内心里愈发不安,大皇子齐胜狐疑地拆开信之后,开始还没什么反应,直到看到后面,他面色陡然一变,眼神瞬间一亮,凶狠的面色都缓和下去,“出游,什么时间?”
昳罗松了口气,大皇子竟真的能答应!
雅间外聚集的人议论声更大。
都是对谢兰西不要脸、轻浮之举的谩骂,却没一个人敢对大皇子出言不逊。
无他,大皇子是皇室中人就算了,还因为无心皇位成为了善德帝最信任的皇子,被予以鹊都城布防之权。
善德帝安心的将整个鹊都城的安危都放在了大皇子一人身上,大皇子的权力地位可想而知。
顶楼隔壁雅间乐声正盛,狐裘铺地,白玉成桌。桌上糕点比之宫内还要精致数倍,处处尽显奢靡。
有个着紫衣鸢尾锦袍的少年正斜靠在榻上,单腿曲起,长臂撑首,玩味地转着白玉酒杯,饶有兴致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少年剑眉星目,鬓若刀裁,凤眸风流潋滟,弯唇笑得时侯让雅间内的姑娘纷纷低头羞红了脸。
他旁边一个搂着如花似玉姑娘的纨绔和尚轻啧了声,“二公子,这谢大将军的女儿着实是蠢不可言。”
少年指尖轻弹了下酒杯,凤眸微挑,轻薄佻达,“蠢不可言?那是你。”
“我倒觉得这小姑娘此举,聪明绝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