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西的马车朝谢家府邸而去。
谢家老将军谢庆有三子,大房谢兰西之父谢语是由正室所生,二房、三房是老爷子当年在边郡打仗时带回来的继室所生。
原本的正室主母是高门贵女,只是身L不好,在谢兰西很小的时侯就魂归西去。
而老将军谢庆自从在七八年前受伤归来后,也是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如今重病缠身,神志不甚清明,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
府中让主的反倒成了谢庆的继室,也就是如今的谢家老夫人。
谢庆的这三个儿子中,只有谢语是走的武将路子,谢兰西的二叔三叔都是文臣。
谢老将军还康健时,最偏心的便是谢家大房。
不仅是因为谢语承袭他衣钵,还因为谢兰西的兄长谢春松,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所以连带着谢兰西,谢老将军都是宠爱非常。
即便后来三房的女儿谢绮也是个练武的料,可比起谢春松,那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是以他将近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谢兰西父亲和兄长身上,让二房和三房众人十分怨怼。
尤其是自以为是个天才,却不得谢庆重视的谢绮。
刚到谢府,谢兰西没回自已院落,而是带着昳罗到了谢府青阳堂,那里在西北最角落里,常年看不到阳光。
“姑娘,我们这是要去看谢老将军吗?”昳罗亦步亦趋跟在谢兰西身后问。
青石路狭长,房檐有只鸟雀飞落在谢兰西肩膀上,摇头晃脑地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谢兰西侧耳倾听,半晌后蹙了蹙眉。
她侧头问昳罗,“我每日让你秘密送给祖爷的回春丹你可有送?”
昳罗立马挺直了身子:“奴婢每晚都以小姐的名义偷偷去送,亲手喂谢老将军服下后才离开。”
谢兰西纤弱的手抬起掩面,轻咳几声,柔声道:“那这几日祖爷神志该当恢复了。估计再过个把月,就能全然恢复康健,重振雄风了。

谢家军最初就是由谢庆一手组建,他几乎是整个谢家军的精神支柱,在谢家军中威望空前。
谢家军即便可以由其他人统领,但只要谢老将军一醒,那谢家军必然是将要再次追随于他。
这毫无疑问。
她正想着,青阳堂的一个婆子就直接连滚带爬地跪在了谢兰西面前,压抑着哭声握住了谢兰西手臂,“大小姐,您终于来了......”
谢兰西直觉不对,“怎么回事?”
“三小姐又来青阳堂折磨老将军了,您派来的丫鬟婆子都被她的亲兵抓的抓,杀的杀,老奴刚才亲眼看见她将谢老将军的屎尿淋在了老将军头上......”
谢兰西面色一变。
祖爷应当是已经恢复神志了,只是还不能动,也没办法说话,谢绮居然敢干这样的事情?
她大步走上前去,明明身子不好,脚步却快到昳罗都险些追不上。
那嬷嬷想拉住谢兰西却无果,只能着急大喊,“哎呦,大小姐,您先去叫人吧,您这身子可斗不过里面的那些人啊!”
谢兰西没搭话,昳罗却是一点都没担心,直接跟了过去。
青阳堂内臭气熏天,谢绮手里的夜壶已经空了,她恶狠狠朝床上的枯槁老人啐了口唾沫,在外英姿飒爽的巾帼女将狠毒刻薄到骇人。
“老不死的!你还不知道吧?你最喜欢的大伯和大哥都已经因谋逆被斩了!就只剩下个废物谢兰西,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日日在朝堂上被陛下拿来垫脚!谢家军,如今已经落入我谢绮手中了!”
她笑得快慰,床榻上的老人呜呜呀呀的想说话,却讲不出来,只能轻扭动着身L,发出一声声类似野兽的低鸣。
“谢绮!”谢兰西厉喝一声,看到床上祖爷被粪便糊记了的脸时,真的忍不住了,袖间薄剑倏然间冒出来,白纱下柔顺的面容早已消失不见,她蹙眉越过拦截的亲兵,腰以刁钻的角度弯成拱桥,直取谢绮脖颈。
谢绮躲都没躲,直接冷哼一声,轻蔑地抬刀挡住谢兰西,一个巧劲直接将谢兰西挑到床榻边,袖口上沾染了一片脏污。
“来人,把她的头摁进尿壶里。”谢绮戏谑地一摆手,林立在一旁的亲兵立刻过来挟持住谢兰西手脚。
她实在是瘦弱,病娇娇的,连发怒都显得毫无气势。
此刻被人制住,她挣扎无果怆然道:“祖爷戎马一生为国鞠躬尽瘁,谢绮,你折辱祖爷此举猪狗不如!”
谢兰西不顾脏污拉住了谢老将军的手,护在他身前,“今日只要有我谢兰西在,你谢绮便不能动我祖爷分毫!”
“可真是好笑,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谢绮大刀横亘在谢兰西脖颈前,嗤笑道:“谢兰西啊谢兰西,你可真是大伯一家最好的败笔。”
她看着她的面纱嘲讽,“武功不行,学识不行,琴棋书画皆下等,还面容粗鄙到只能以面纱覆容,谢兰西,你好可怜啊。”
谢兰西倏然间抬眼看她,“谢绮,你也很可怜。”
她目光是实实在在的怜悯。
谢绮一愣,只觉得荒谬,“我可怜?”
她看着已经沾染上屎尿、狼狈不堪的谢兰西,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且看看,到底是谁可怜啊?”
谢兰西那双漂亮的秋水眸垂下去,显得像是妥协了,只是面纱下勾出了个凉薄又兴意盎然的笑。
她感受到祖爷的手正微微颤抖,手掌中黏腻的触感恶心,曾经的老将军已经被谢绮折磨得不成样子。
谢绮轻啧一声,看着狼狈的爷孙两人,戏谑地俯身重重拍了拍谢兰西的脸,“老弱病残,你俩倒是真的凑全了。”
“你现在能护着这个老不死的,等你嫁进大皇子府了,你还能护着?”
谢兰西低顺着眉眼,“只要让大皇子心悦于我,他自会派人来护着祖爷。”
谢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让大皇子看上你?”
谢绮轻啧一声,“大皇子素来爱貌美的姑娘,你觉得他会瞧上你一个丑八怪?”
“再说,就算瞧上你了,你也不过是他后院枯骨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可我就和妹妹你不一样了,我如今掌握谢家兵权,就连太子殿下都对我青睐有加,”
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谢兰西,“而且我贵为当朝的第一位女将,百姓爱戴,朝臣尊敬,帝王恩宠......”
“我是天命之女。”
屋内臭气熏天,谢庆握住谢兰西的手收得愈来愈紧,这位组建了谢家军、在百姓、朝堂中具有极高威望的老将军,像油尽灯枯的火烛,拼尽全力,愤怒出最后一丝光亮。
谢兰西紧紧回握住谢庆的手,她没抬头,只是里嗓音温柔地轻声说:“谢绮,谢家军是祖爷的。你觉得兵权还能在你手里待多久?”
谢绮怔了下,旋即笑开,她扫了一眼卧病在床不知多少年的老将军谢庆,得意道:“我觉得能在我手里待一辈子。”
谢兰西也没忍住笑了,她终于抬起了头,秋水眸间冷静沉着,她弯了弯眼轻声道:“谢绮,我只让兵权在你手里再待一个月。”
到时侯连带着你的命一起,我都要收走。
她捂着胸口开始低声咳嗽,孱弱柔静,纤瘦久病。
可面纱下的笑容却勾得吓人,像条马上就要撕下敌人一块血肉的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