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男子示意所有人停在房脊待命,独自跳入四合院,他身形灵巧如燕,落地无声。
但他的到来,并不能瞒过章庭湮敏锐的双耳,她忽然偏头,朝后方顾了一眼,然后忽略了他手中薄锐的软剑,与他杀气腾腾的双眼,径直走向挤在墙壁夹角中哭泣的少女们。
少女们眼中除了惊恐不再有其他,极致的怕使她们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们是刑部的人,”章庭湮眼光遗憾,对少女们说道:“但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国师一伙的,我无法保证你们安全,自求多福吧。”她的右手一直托在小腹上,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间溢出,她拼尽全力,为她们除尽黑衣武士,她本就是负伤的身子,这时早就撑到了极限,刑部虽说是官署,有可能为救她们而来,可黑衣武士又何尝不是朝廷中人?
少女们抱在一起,颤抖地看着章庭湮——身后那名持剑的男子。
一名少女惊骇地伸手指去:“有人,要杀你……”
章庭湮苦笑一声,没有回头,“你武功高绝,我不是你对手,不管你是不是国师走狗,我杀了朝廷的人,你都不会放过我,但这些女孩儿无辜,你若还有一丝良心,请放了她们。”
她满脸是血,头发散乱,身上的白衣尽染,几乎不见了底色,负着伤,连站立都靠一股毅力坚持,他甚至不需要动用分毫内力与攻击技巧,只要“风音”一个随意劈斩,她万万躲不过。
杀了她,为含冤而死,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清白上路的属下报仇。
死静中,他沉眸思忖。
她不转头,仍是将致命的后心留给对手,用她的完全不设防,赌身后那人还有一分恻隐之心。
两个人陷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思维,章庭湮知道后来的这批人是刑部人马,她的危机感,来自于她不知道刑部是不是与国师同流合污,不知身后那人对她的杀意,起缘于她误杀了他的人。
若不是章庭湮杀了阿成后,明知危机近在眼前,却还从容自若地为她们求情,让他明白阿成的死,是她自救行为下一个来不及说清的失误,他也许真就一时愤恨,无情地将她斩杀。
“风音”带着一声悦耳轻鸣,不甘又果断地回鞘。
“走吧。”他的声音散在夜风中,格外的寒冷。
少女们大喜过望,有些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
章庭湮擂鼓般暴跳的心房稍微安宁了一些,“放心走吧,他是来救你们的。”
紫衣男子冷笑,嘴角的一道弧线森然。
“季大人,”房顶上的属下唤道:“我们需要这些女孩做人证,不能放走。”
刚刚起身的少女们一哆嗦,紧张地看向章庭湮,在她们的潜意识里,她才是她们的救世主。
章庭湮回身,对上季长安过分审视的眼睛。
在看见她满面的血色,再对比她清澈决然的双目时,季长安眼底不经意地,闪过了一丝惊心。
这双眼美得逼人,带着几分令人窒息的肃杀,当血色掩下她的美,转危为安的境遇褪去她眼中肃杀,剩下的,是她的七分孤傲,三分戏谑。
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反悔,一柄“风音”再出,取她性命。
季长安的笑更冷,挥了挥手:“让她们走,阿成不在了,靠现场这些东西,和几具国师随时可以推托干净的死尸,不足以治他的罪。”
听到这时,章庭湮才彻底放下心,看来这位季大人是国师的死对头,可他说的阿成,是谁?她神思一凛,飞快向连衣帽男人那边看去。
男人安静地躺在地上,他的心早在她全力的一镖下,停止了跳动。
对面是季长安始终不愿放开的凌厉眼光,跟前是少女们一个个经过的身影,直到少女们走尽,他无事一般,抚抚腰带上色泽鲜艳的鸡血石玉环,看似不经意,但章庭湮知道,此时藏在他手底的,是一个对她而言致命的杀机。
这是个警告,他想她死,只不过他没有足够的理由劝服自己。
“带阿成离开。”他沉痛地闭上眼睛,房顶上呼啦一阵响动,属下们纷纷跃入四合院,其中一名属下将阿成的尸首背上。
季长安再不看章庭湮一眼,背开身说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谁,若不想死,今夜起离开京城视线,不要等到我杀你那天。”
章庭湮心领神会,默然一笑,向他点了点头:“谢季大人成全,奸贼当道,望大人也能好好保重自己。”他这一放,放的是对阿成之死的不追究,想必季大人目前处境堪忧吧,不然他不会就地放了这些少女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