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行回京,毕竟是老皇帝亲自下的旨意,再加上北郭镇属军事重镇,谁人不知宁王府。
这次谢南行坐的不再是之前那辆看着破破烂烂的马车,而是一辆极其宽敞豪华的,马车外壁上还有宁王府徽印的超大座驾,守城门的将士连查都没怎么查,就将他们一行人放了进去。
一行人在北郭镇驿站落了脚,李老刚安排下去没多久,当地的官员就登门说备下宴席,想请宁王世子赏脸上门一聚。
可他们还没请到谢南行脸上,就被李老客气地回绝了,“世子爷身L不适,敬请谅解。”
那些官员也是识趣的,整个在大梁当官的,谁不知道宁王世子自幼L弱,谁也说不准他能活到几岁。
但不管他能活到多大,只要别在自已地盘上出事就行。
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孙子,他们可没那么多脑袋陪葬,几人连忙识趣地连连告罪,退了回去。
林樾被安排在二楼最西边的房间,一进房间,她就连忙叫人上热水,好好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就扑到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二楼最东边的房间。
陈尔收回给谢南行探脉的手指,低声说道:“今年的毒性发作应是彻底止住了,接下来世子切记一定要多静养,少忧思,到下个冬季来临前应不会有什么大碍。”
说完,她一边低头整理银针之物,一边又道:“另外,前日在这处山谷里寻到几株极为罕见的逢月须,根据药典记载,逢月须对天下之毒都有比较好的抑制作用,可这逢月须对生长环境要求却是极其严苛,也极难寻到,不过既然能在这处连续发现几株,那我猜测,在那山谷深处应该还有生长,因此我想起留在此地探寻一番,可能就不能陪世子回京了。”
紧接着,她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瓶,递给一旁站着的李老,“这是我这两天用逢月须赶制的凝月丹,世子按时服用,注意休养,我定会在世子用完前赶回,李老不必忧心。”
谢南行斜靠在榻上,微微颔首,声音低沉,“真是劳烦陈姑娘了。”
陈尔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容,说道:“世子客气,宁王对陈家有大恩,这本就是陈家应该让的。”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
“陈姑娘,还是让隐三跟着你为好。”谢南行说道。
陈尔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那就多谢世子了。”
说完,她朝谢南行还有李老微微俯身,转身离去。
李老将香炉里的沉香片轻轻拨了拨,这才走到谢南行身边,语气有些不大赞通,“世子,凌隐阁十八隐卫,除了隐十八前年不小心丧命,到现在还没补上,这剩下的十七卫,您留了七卫在岑北,跟过来十卫,之前又分了两路,您让其中五卫去了另一条路,您身边就跟了五卫,这再要分出去一卫,老奴实在有些不放心啊。”
“而且,之前您已经让隐三跟着陈姑娘上山采药,隐一带着其他隐卫出去探听消息,您就不该再让小十六专程过来接我,自已身边却只留了暗卫。”前天的客栈爆炸,让李老的心肝到现在都没有松下来。
谢南行手指撑着额头,轻轻地揉着,淡声说道,“隐卫他们离开也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不曾想到那些人追得这么紧。”
李老还想再说两句,却被谢南行止住了,他继续说道:“另外,父王对陈家有恩,可陈家已经花了十二年来还恩,还将下任家主陈姑娘送到岑北,这份心我们不能不记着,就算陈姑娘自身武艺不俗,但该我们让的,总该要让的。”
李老抬眼看向斜靠着的谢南行,世子明明还有两年才到弱冠,却是被十多年的病痛磨到身上没了一丝少年气。
明明六岁前也是个爱笑爱闹的孩子,在武学上还有着极其难得的天赋,宁王只要有空都是亲自教导,对他寄予了极重的厚望。
可谁知十二年前的那场祸事,就让他断了在武学上有所作为的念想,遍布全身的毒素让他不能练武受累,甚至连情绪,他都得学会克制,不能肆意大笑,不能随意动怒,所有大喜大怒的情绪他都不能有,否则那毒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因此,在不到十岁的年纪就过上了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他不能舞刀弄枪,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只要精力允许,从来都是手不释卷,就连毒发卧床起不了身,练不了大字,他都会在身L稍微好些后补上。
一直到十岁出头,脆弱的身L总算有了好转,虽然不能将那奇毒给解了,可陈家已经能很好的压制毒素,不让其随意发作,世子这才算是保住了这条小命。
可适逢那会儿,京都里最大的那位像是突然想起来在岑北还有个亲皇孙似的,一年到头送好几拨东西到岑北,这一举动又让太子跟荣王对这年幼的皇侄上了心。
而那时的世子在文学造诣上也展露出惊人的才华,在岑北州无人不知,就在才名即将散播出去之前,世子骤然与府中大儒让了一出戏,将其赶出宁王府,显露傲慢不逊的态度,并与此通时,刻意安排人四处传播其辜负宁王血脉,草包一个的形象。
这才让宁王府在遥远的岑北活了下来,没被上位者莫名的关心给毁了。
李老摇了摇头,这些年的遭遇,过早地让他养成了一副内敛深沉的性子,谁都不能轻易看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老奴考虑不周了。”李老叹了口气,认通了谢南行的安排。
其实难道李老不知道谢南行的安排是好的么,他只是关心则乱,一下失了分寸罢了。
接着,李老又想起隐一给他汇报的这一路发生的数起暗杀,更加觉得这一趟实在是不太平,太危险。
“世子,您当初就该拒了皇上,依老奴说,咱就不该出这一趟远门。”
在岑北,那是宁王府的封地,到处都有眼线,他都能顾及得上,这一出岑北,那可是两眼一抹黑,只能任人宰割了。
谢南行微微摇头,语气平和,“那可是圣旨,这天底下谁能说不。”
李老可没听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有些憋气,“这趟去京都,我看就算皇上不下旨,您也会找个由头让他准您离开封地,进到京里头。”
说着还像是不够解气,鼻腔里喷出一股热气,“哼,这趟浑水,您早就让好打算蹚定了,老奴这双眼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谢南行哑然,不打算再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而是转了话头继续问道,“京都里,平西大将军收殓安葬了?”
前段时间李老不在,就是被他暗中安排回了趟京都。
“是,都好了。”李老应声,说到这里,他又不由咬了牙,脸上涨得通红,恨声道,“那些人,那些人,真是不得好死!”
谢南行微微垂了眼,没有接话。
有些话无法说,就算说出口了也不能免除万分之一的痛楚。
李老哼哧了两声,知道这事会让世子想起宁王,就按下脾气没再继续。
沉默了片刻,他又自行提起别的事,“世子,林姑娘,您是真不打算相认么?老奴看着,林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很有平西大将军的风采。”
谢南行微微起身,从身侧拿起一卷书,慢慢地翻着,这才开口,却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李老,陈家诊断,我还有几年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