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地寂静。
许久许久,我听到他低若蚊蝇的声音:
「我只是想让您再看看我。
「我……知道错了。
「我不想被妈妈丢弃,也……舍不得外公和大黄。」
我看着他,看着他红肿了的半边脸,和满脸的狼狈。
「裴思言,你真的还记得外公,还记得大黄吗?
「你又真的,还记得我吗?」
男孩攥紧了手。
在眼泪就要滴落到床上时,又慌张抬手擦掉。
我给他递了一杯水,平静地看向他:
「你十一岁那年,外公脑溢血,濒死时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你说隔天下午有竞赛,不愿意过来。
「后来你嫌那场竞赛太小,你根本没去。」
「你八岁那年,裴家人说我算计陷害了你爸,利用你才嫁进的裴家。
「他们说,你就信了。
「我解释,你不信。
「你说:‘妈妈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那样说’。
「可你还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被人诬陷偷奖牌的时候?」
裴思言肩膀颤动着,眸底只剩下痛苦和懊悔。
他不会忘记,七岁时他最无助的那一次。
输掉了比赛,还被班上拿了第一的男孩子,诬陷说偷了他的奖牌。
那个男孩,跟裴思言一样像是天才。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篡改合成监控视频。
监控画面,加上坑瀣一气的同学作证,铁证如山。
裴渊将耳光扇在了裴思言脸上。
裴家人时隔多年,再一次对裴思言,露出了厌恶和不耐烦的神色。
校方拟定公告,就要将他开除时。
我说:「不可能。」
我不依不饶,甚至闹成了圈子里的笑话。
但最终校方不耐烦丢给我的那份监控视频,被我设法找人证明了,就是假的。
我听到了病床上的裴思言,很轻地哽咽声。
那杯水被他端在手里,却抖到有水花撒了出来。
我轻声:「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早已过了不懂事的年纪了。
「我从未选择丢弃你,是你先选择丢弃了我。」
我抽走了他手里的那杯水,放到了床头柜上。
再起身时,裴思言着急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看着他手背的青筋毕现,听着他不知所措的泣不成声。
但我只是伸手,推开了他。
我站起身,再低眸平静看向他:
「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也希望你,不要再做出这样毫无意义的蠢事。」
我看到他的眼泪,倏然滑落了下来。
我走出病房,再关上了门。
回身离开时,走廊上,我看到裴渊站在那里。
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看着我。
我才发现,他显得憔悴了不少。
不到四十的年纪,鬓边却零星有了白发。
脸上似乎也没好好打理,下巴处胡茬都明显了。
他朝我走近了两步,又小心保持着距离。
试探着局促地开口:「思言离不开你。
「以后我们做不成夫妻,能不能……也当半个亲人?
「当是共同照顾孩子,偶尔见见面,一起吃顿饭可以吗?」
我淡声:「不必了。
「我已经跟他解释清楚,想必他不会再闹着过来,让你为难。」
裴渊手足无措地急声道:「不是为难。
桑宁,我……我是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我……我也离不开你。」
「抱歉,以前为了跟裴家置气,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
「但我和安柠,其实从未有过什么。
「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爱你的。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
他再次朝我走近。
我蹙眉,有些不耐地后退了一步:「裴渊,别让我更厌恶你。」
男人的步子,猝然僵在了原地。
半晌后,他侧身让到了一旁,神情只剩下挫败和痛楚:「抱歉,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