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景年将已经呆愣的魏子慕塞进马车里,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带着你的儿子,滚!」
魏澧伸出手拽住了我的裙摆,用尽了力气:「宋婉,我的孩子……就那般不堪吗?你说舍弃便舍弃……」
我不曾回答他,到底不堪的是什么。
魏子慕上了马车,回过神后,低声哀求魏澧,说他想要母亲。
魏澧发笑地看着他,又撇开眼,淡漠道:「你还想要我如何做?她有丈夫,有孩子,你要我将她的丈夫孩子都杀了,然后将她抢过来吗?还是说像你一样,将那个孩子推进池塘,然后就能得她怜悯?」
魏子慕浑身冰冷,手指都在发抖,连父亲都会猜得出他那时的心思,那她……他不敢再深想。
我们启程回陇川那日,有不少官员前来相送。
宣朗年纪小,怀里塞满了叔叔伯伯们送的小玩意儿,一边收一边乖乖地道谢。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魏子慕,自那日后,他已经许久没来过了。
见我看过去,他将头撇向一边。
我顿了顿,便转回身,上了马车。
宣景年在车内逗弄儿子,我看向窗外。
回陇川的队伍越走越远,京城的盛大繁花,已然被抛在了身后。
我对京城并无留恋,这里的日子于我来说,不算多美好。
反倒是陇川,民风淳朴,景色秀美。
且那里,有我所思所爱,亦有妇孺之业、医者事务在等着我。
陇川,比京城更欢迎我。
番外:魏澧
魏澧有时候会问自己,他有多喜欢宋婉呢?
他似乎喜欢她,但又没有那么喜欢。
也许是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让他产生了依赖。
在那样困苦的日子,年纪不大的姑娘,总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说,要活下去啊魏澧。
他也因此认为,他很爱很爱宋婉。
甚至,可以不顾门第之见,强硬地娶她为妻。
可他似乎,又不那么喜欢她。
否则他怎么能忍心,就那样看着她在府中受尽磋磨呢?
新婚第二日,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便忙不迭地过来,要教她规矩。
她咬着唇,颤着腿,在魏老夫人门外跪了两个时辰。
他并非看不见,只是他告诉自己,宋婉要做高门正妻,必定要经过这一遭的。
若是不吃这些苦,她日后如何与自己相配。
但他看着她膝盖上的伤痕,终归不忍,要亲自去向母亲求情。
宋婉却拉着他,红烛之下,人面桃花,笑盈盈地说不碍事。
她比画着手指同他讲,往后她还要学礼仪、学管账掌家,诗词书赋,还要学点香,听闻京中贵人时兴这些,待她学好了,便能替他出门走动。
他便也没作声,她是该学的,否则,旁人一眼便看出她的无知与鄙薄。
可无论是他抑或她,都想得太过天真。
上京的贵人不会因为你学了点香,就将你视为同一类人。
哪怕她们看在魏澧的面子上,面上对她礼遇有加,下了台面,便会跟各自的夫君取笑那魏侯的夫人,当真上不得台面。
渐渐地,他便对她受的苦不再关注,他认为,这是她应该做的。
于是,魏老夫人百般挑刺,要她受着,他也只是看着。
寒冬腊月里,魏老夫人染了风寒不好,便要她冒雪去寺中祈福。
熬的药端到她跟前,不是太热便是太烫,她也只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熬着。
这些,他从前视若无睹的事,如今翻山越岭而来,叫他弯下了腰。
他甚至,用魏子慕拿捏着她,所以,他到底是如何喜欢她的呢?
他恶语相加,要她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她只是听了这一句,便不再挣扎,缓缓地放下手,任由她抱走孩子。
难道她当真是教不好孩子吗?
不是,是他将昔年的爱意,化成利剑,看惯了她的忍气吞声,便为所欲为。
后来,她为了能经常见到孩子,便会到他身边讨巧。
他便偶尔大发慈悲,带着她一起去翠竹轩,看她满目欣喜地逗弄孩子。
魏澧想,他是爱她的,也只爱她一个。
娶王氏并不是什么青梅竹马藕断丝连,而是他权衡利弊的结果。
他也自信,宋婉不会因此与他生分。
那么多的苦难,她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苦吃不下呢?
可他终究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魏子慕。
那些年,他每每看到魏子慕的脸,便会心口作痛。
他有时会像发了疯一样,对着那孩童说:「你赶走了你娘亲,她不要你了,你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你满意了吗?」
但他清醒时,又会对着他道歉。
魏子慕便在这样的恐惧中,一天天长大。
魏澧告诉他,娘亲喜欢品行端正、才华横溢的孩子。
他便拼命学,拼命做好人,他要将娘亲找回来,这样爹爹就不会生他的气。
只是,谁都没想到。
再回来的宋婉,她是宋琬。
她成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娘亲,他们将她称为稀世珍宝。
自此一生,花不尽,月无穷。
他们之间,再无缘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