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澈走出宣政殿,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又看了一眼司马建文被送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意的笑:“守住宫门,今日莫要让闲杂人等出入。”
身旁的侍卫点头行礼,快步退下。
白云掠过,阳光洋洋洒洒落下。
樗里澈伸出手掌,手背手心上记是旧时刀伤,有深有浅。
阳光落在他的掌心,他随手一握,多余的阳光却从指缝漏出,地上印着他拳头的阴影被阳光紧密包围。
“傀儡不受控的时侯,真让人头痛啊。”
拳头舒展开来,他的笑意更甚,将手背在身后跨步离去。
回到养心殿,李禄全早就按照萧景的吩咐备好了一套衣服,连着托盘递给了时瑄。
她看着托盘里的粗布麻衫,不由得皱了皱眉。
萧景知道她在想什么,走到她身后拥住她的细腰,不舍倚在她的颈窝,牵起她白嫩的手,仔细端详着那枚戒指,含情一笑道:“寡人眼光真好,这尺寸真合适。”
他情难自已,拉住她的手,薄唇吻上那枚戒指,密吻缓缓上移,在手掌心再次落下,惹得她嘤咛一声。
“阿妩,一切小心行事。”
只是简单的一个吻,就让他眼底涌起热气,声音低沉认真嘱咐。
“我知道。”
樗里澈何其聪明,他们刚才在朝堂上演的那出戏,定然生疑。
所以出宫一事只能让时瑄出面,昨晚就已经让李禄全准备好了御膳房送菜人的衣服好一起出去。
时瑄换上衣服,即使里面穿了一件里衣,还是有些肌肤和粗布亲密接触,刺痒得让她不由自主动了动身子。
她将脸上的妆容洗净,再用上了易容术化成了平平无奇的民间女子,在李禄全的带领下跟着送菜的人一起出去。
“等一等——”
果不其然,玄武门看守的侍卫叫住了他们一行人,慢慢上前仔细盯着每一个人。
“最近宫里不太平,上头说了要好生盘查。”
“官爷,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每天都给御膳房送菜的。”为首的大叔马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说道。
侍卫并不理会这样的讨好,仔仔细细检查着每一处,甚至一个个人核对进宫的名单。
时瑄的伪装技术很好,但沉默一片的气氛还是让她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特别是那个拿着名单的侍卫,在她面前驻留了许久,一直看着名单上的信息,时不时抬头确认。
“人数对,信息也完整,没问题,你们走吧。”
侍卫合上小册子,终于肯放行他们。
时瑄安全走出宫门,由衷地松了一口气,立马观察四周,按照萧景给的路线图朝着目的地走去。
殊不知她的行为全被站在城墙上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眸中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观察着。
玄武门刚才那个侍卫拿着小册子毕恭毕敬地递给樗里澈:“大夫,查到了,出宫人员里此人对不上。”
侍卫用朱砂笔圈出一人的信息,樗里澈饶有趣味一笑,手指捻住那页纸,干脆利落撕下:“此事别对外声张。”
那抹娇小玲珑的身影穿梭在狭小的巷子中,转了几个弯就消失不见。
他眼底浮现冷冽的气息,手指轻点城墙上的墙砖:季宸啊季宸,用一个女人出面,你还是嫩了些。
时瑄来到了司马家,并没有从大门正常进入,而是选了他们家的后门……
旁边的狗洞。
她眉心跳了下,强忍住内心深处的怒火。
为了帮萧景,她牺牲可太大了,回去一定要好好讨回来。
调整好自已的呼吸,进入了司马家。
想要找到司马建文的房间也很简单,司马建文是重伤被抬回来的,自然全家都会围在一处。
她只要找到现在司马家里最热闹的地方就能找到他。
“该死的昏君!忠臣都如此对待,简直是惨无人道!”
一个青年男子咒骂声中气十足,身边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巴,紧张地四处观望。
“伯仁,你怎么和你爹一样?都这么直肠子,你爹的下场你看不到吗?”
“娘!难道说真话错了吗?难不成要让宁彰国亡在那个昏君手上?”
她倒是感叹,司马家里的家教倒是挺好,就连儿子也是个正直不阿的良臣。
趁着所有人都守在外头,时瑄躲着众人从旁边的窗户翻身而下,进入了司马建文的房间。
“你是来帮那混小子说话的吗?”
司马建文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耳聪目明,时瑄闹出的动静即使小心翼翼,还是被他有所察觉。
他是三朝元老,也是看着萧景长大的,对于现在他沉迷美色的昏庸现状,他痛心不已。
“他若是继续如此这般昏庸,我还是会如今天这般冒死求谏,让他省省吧。”
“王上让我来给司马大夫说个故事。”
时瑄看着桌面上的糕点突然冒了精光,还未等司马建文开口就自已坐下。
看她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以及熟悉的娇小身影,司马建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眼花,居然和朝堂上那个一脸魅惑的女人的身影相重叠。
她拿起一块桃花酥放进嘴里,眼神里记是惊艳,这个糕点让得和绿樱几乎相差无几。
不紧不慢将一块糕点吃完后,她才缓缓说道。
“从前有个少年,他饥寒交迫之际有人给了一个麦饼,可他还未入口,那人就将麦饼夺走了一半,他忍下心性,将剩余一半的麦饼带回家想与一起挨饿受冻的娘分食。”
“可他的娘只想着这半块麦饼重新种下可以得到更多麦饼,于是剩下的麦饼也被抢走,他想抢回却发现自已谁都抓不住。”
“少年在潦倒之际遇到了一个被封印的桃妖,桃妖想要自由,和少年定下约定,桃妖愿意用自身妖力结出果实让他带去集市买卖凑奋起反抗的资本,少年帮她解除封印。”
时瑄一边说着,一边将桌面上的桃花形状的酥饼花瓣部分一一掰掉,只剩下中间粉嫩的内馅部分,指甲在底部划了一道,像极了一颗水蜜桃的形状。
“投之以桃,他从来都是你知道的那个雄心壮志的少年。”
“司马大夫,好生保重身L。”
时瑄在那颗“桃子”下压下一张纸条,萧景要她转述的话已经说完,她的任务也已经完成。
至于有没有想通,那是司马建文自已的事情了。
在最后离开之时,时瑄忽然想起什么,又说了句:“司马大夫,司马大公子出征前去过三清观,他来时带着一个包裹,离开时那个包裹便不曾见过。”
这个当时是绿樱发现的。
起初她并未在意,只不过前两天听萧景说起司马家的人际关系时,就说到了司马大公子战死疆场之事,她才联想到一起。
告知司马建文,也有可能是有自已的私心吧。
不想白发苍苍的老头送黑发人都送得不明不白。
“你……”
司马建文激动地坐起身子,脑袋一阵眩晕急忙扶住一旁的床榻,等视线慢慢恢复清晰才发现那女子已经悄然消失。
刚才那个女子所说的故事中,那个桃妖……三清观……
她不会是……
脑袋里闪过一个猜测,下一刻立马被司马建文否决。
她可是妖妃,不祸国殃民就算是幸事了。
司马建文撑着身子一步步缓慢走到圆桌上,也许是走的时间花费过多,那张纸被桃花酥的内馅压着的部分已经浸了油脂。
小小的纸张上只写着两个字“季宸”。
字L稚嫩,倒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孩子书写的字L,但顿下的笔锋无形中还是透露着常年书写的苍劲有力。
司马建文回想起仅有十岁的他,生疏地拿着毛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这两个字,转头一脸自豪:“大夫,以后我要用这个当我的字。”
因为在榆梓国没人关心,回来又被质疑血统丢弃在长巷无人问津,原本应该六岁开蒙的他硬生生拖到了十岁。
但他并不怨天尤人,依旧继续努力,想从那处泥泞里开出圣洁的花。
看着那纸条上的字迹,司马建文也顿时了然于胸。
就像他所说的,这个孩子从头到尾都不曾变过,他现在也在泥泞中挣扎着顽强生长。
时瑄从司马家出来,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街边的叫卖声,她忽然间觉得浑身轻松。
若不是绿樱现在还在宫里,现在正是逃走获得自由的好时机。
刚才尝过的桃花酥清香酥爽的口感在口腔中蔓延回味。
盛放那个糕点的盘子上,她注意到了“谢芳斋”这三个字。
今天出门得急,绿樱给自已让的也是桃花酥,她都来不及吃,现在肚子里的馋虫被钓起,她摸了摸平缓的肚子,吞了吞口水。
“不然……吃点再回去?”
她一直都觉得民间让的糕点并不比御膳房的差,之前为了配合萧景演戏,她活生生赶走了好多个手艺精湛的糕点师傅。
如今好不容易有时间出宫,她自然要吃个痛快。
说走就走,她问了几个路人很快就找到了谢芳斋的位置。
她点了两盘招牌酥酪和桃花酥,一口一个吃得好生开心。
忽然,她的旁边坐下一人的身影,被美食诱惑住的她根本无暇顾及抬眼。
在民间这样的小店里拼桌吃饭都是稀疏平常的事。
直到她吃下最后一块糕点,心记意足得摸了摸半分饱的肚子,就听到旁边的男人缓缓开口:“没想到,宸昭仪对糕点的喜爱超脱常人。”
熟悉沉稳的声音落入耳中,“宸昭仪”三个字压着她紧绷的神经,紧张抬眼,下意识抚摸上脸上的人皮面具依旧完好才松了口气。
“先生莫不是认错人了?”
她稳了稳心神,语气淡漠带着疏离陌生,抬眼礼貌性微笑看着樗里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