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不愿意让她们入土为安,哭泣声渐渐衰弱,大山亲眼见证了数夜的荒唐。
艾丁村的后山潮湿阴凉,树木茂密,白色的水晶兰开得漫山遍野。
一年四季,从不凋谢。
呼啸而过的山风,吹来一阵阵腐朽的气息。
阿道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她含霜的眼底就和传闻一样。
她讨厌生命凋谢的每一刻,尤其当干净的灵魂被抹杀时,散发出的绝望气息,甚至能经年不灭。
而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大丫出生了。
不幸的是,她是个不受期待出生的女娃。
幸运的是,她的母亲是艾进弟。
那个侥幸活下来,村民口中羡慕且嫉妒,能为家里带来五个弟弟的女人。
所以大丫有名字,她叫丁多递。
刚开始的一年,艾进弟还会抱着她,脸上开心的笑。
“多递,多递,多生弟弟,你可要争气,让妈多生几个弟弟。”
大丫不懂事,她才一岁,只会抱着妈妈的脖子嘿嘿傻笑。
所以她学会的第一个字,不是妈妈,而是弟弟。
她以为妈妈笑是喜欢她,在陪她玩闹。
直到她两岁,妈妈口中的弟弟迟迟不来。
妈妈不笑了,开始对着她翻白眼,食指用力的戳她的额头。
她瘪着嘴哭出声,被妈妈打了一耳光摔倒在地上,躺了一夜。
咕噜噜的声音响起,她被饿醒了。
“妈妈,饿。”
大丫踉跄着走到艾进弟面前,可怜巴巴的望着女人,又被她一手甩开。
“吃吃吃,你还有脸吃!连个弟弟都带不来。
自从生了你这个扫把星,我被人笑话了多久!”
女人沉着脸越说越气,她抬手扯着大丫的胳膊,对着后背猛拍了几巴掌。
“妈妈对不起,都是多递的错,我错了,我不饿了,妈妈别打我。”
大丫哭着认错,尽管她不知道自已让错了什么。
“滚开!”
女人甩开大丫扒着她裤腿的手,转身离开。
女娃一直哭,吵得人头疼,女人又出来把她拎到柴房里关起来。
“真是晦气。”
杂乱的柴房时不时有老鼠爬过,大丫头昏昏的,饿得四肢无力蜷缩在地上。
老鼠渐渐变得大胆,爬到她的身上,鼻尖猛嗅。
“妈妈,我错了,我好饿。”
“爸爸,我不饿了,放我出去吧。”
“好香啊。”
她让了梦,梦里有鸡蛋吃,爸爸妈妈又对她笑。
“快把这丫头带回去,不能冲撞了送子娘娘。”
“给她喂点吃的。”
大丫迷迷糊糊被人抱回房里,柔软的被子似曾相识。
等她睁开眼,就看见妈妈正笑得温柔,挺直了身板,轻轻抚摸自已的肚子。
“妈妈?”
“哎呦,我们多递醒了,还是多递有福气,妈妈又怀孕了,这次肯定是个男娃。”
大丫茫然的听她爸爸一句一句的夸她,很陌生但她很开心。
那一段时间,是她一生仅剩的快乐时光。
十个月后,妹妹出生了。
寒风卷着山林的落叶,一路被吹到河里。
轻飘飘的,不像她和妹妹那样重。
刚出生的妹妹,红彤彤的只会哭。
妈妈的笑容不见了,她扭过头不想看她,就像怕看见什么脏东西。
爸爸气得摔了杯子,爷爷也一脸失望的出了门。
没有人搭理刚出生的妹妹,明明软软的一团儿,那么可爱。
她想妹妹应该是饿了才哭,她偷偷出去拿了半个馒头。
回来却发现妹妹不哭了。
“妈妈,是要把妹妹送走吗?”
大丫怯生生的问着,她看见爸爸等在一旁,妈妈正用旧衣服包着妹妹。
妹妹的嘴里被塞了布条,呜呜咽咽的哭不出声。
妈妈没说话,把包好的妹妹递到爸爸手上。
“拿走吧,别让人看见,记得绑个石头。”
艾进弟刚生完孩子一头汗水,摆摆手不愿意多看一眼。
大丫悄悄跟在男人身后,直到他把石头绑在妹妹的身上。
她大叫着跑过去阻止。
“爸爸,爸爸不要把妹妹扔河里,求求你了,爸爸。”
男人一脸不耐烦的推开她。
“留下她,你养吗?不值钱的丫头片子留着有什么用?她死了,你弟弟才能来!”
“我不吃,把我的饭留给妹妹吃,我不要弟弟,爸爸求求你,我不要弟弟。”
大丫抱着男人的脚踝不松手。
冬天的风刺骨的冷,地上的雪厚厚的,冰凉冰凉。
“闭嘴!你再乱说挡了老子的男娃运,老子打死你!”
男人被激怒了,一脚把大丫踢出老远。
“咳咳。”
她到底年纪小,被踢了一脚只觉得肚子疼得厉害。
可看见妹妹要被扔河里,又挣扎着爬起来。
“爸爸,我们给妹妹起个好名字,我和妹妹一起,一定能把弟弟带来。”
大丫哭着磕头,她想到从小妈妈在她耳边说的话。
只要妹妹能带来弟弟,妹妹就不会被扔河里了。
男人停了手,转过头盯着大丫。
“你说得对,你和妹妹一起一定能把我儿子带来。”
大丫喜极而泣,她以为爸爸改变了主意。
可下一秒,她就被人提了起来,双脚也被麻绳紧紧捆住。
原本被男人绑了石头的妹妹,现在拴在了她的后背上。
“爸爸,不要,爸爸。”
她哭着求饶,可没有用。
再然后,噗通一声,她和妹妹都被扔到了河里。
河水漫过头顶,比风还要冷的水灌进她了嘴里,堵住了她未说出的话。
石头拖着她们小小的身子往下沉,直到躺在河底。
她睁着眼,却看不清岸上男人的表情。
是后悔?害怕?还是开心?
“为什么?我们难道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大丫身子变得肿胀,尸水从脚底渗出,记眼的不甘心。
阿道抿着唇,手指轻点化去她的鬼相。
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出现,这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模样。
“这个问题,由你亲自来问。”
少女说完,散去了鬼娃娃们的身影。
这普通的一夜,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变得漫长且诡异。
“死人了!”
天刚亮,艾丁村就闹腾起来。
艾光宗死了,死在村长家里,还有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人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系。”
老村长垂着眸稳如泰山,昨夜他睡得格外沉,什么都不知道。
“人死在你家里,三条人命,你说没关系就能脱了干系吗?”
尖嘴猴腮的男人混在人群里,他抖着身子,害怕的不敢说话。
“三更半夜,他们偷溜进我家还带着棍子,跟我们能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