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女人摸着黑进了屋,伸手就想抱起床上的娃娃。
“老阿姨,杀人可是犯法的哦。”
艾进弟手一顿,没发现小娃娃什么时侯醒的。
“别瞎说,我没想杀你,以后我就是你妈了。”
“可我只喜欢爷爷,不喜欢你。”
小娃娃不乐意,眼底狡黠。
“老村长年纪大了,没几天可活,他也不是你亲爷爷,你跟我走,妈带你享福。”
女人强忍着不耐烦,好声好气的哄着。
“爷爷,她在咒你死。”
小娃娃一瘪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什么爷爷?你爷爷这会已经在投胎的路上了。”
艾进弟笑呵呵的说。
她今夜来,就没打算让老村长一家活着。
“你想送老头子去投胎,怕是不成了,我倒是可以先送你下去一家团聚!”
老村长的声音突然出现,女人吓得扭头看。
“村长?!你怎么还活着?”
“怎么?我没死碍着你们一家了。”
布记皱纹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幽幽的声音,像是恶鬼在敲门。
女人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被枯槁的大手掐住脖子。
皮包骨头的手指,此刻居然比钢铁还要坚硬。
她挣扎不开,腿乱蹬,喉咙发出呜呜的声响。
“姐姐,我们要不要去救救妈妈?”
一个小丫头歪头问,眼里有些不忍心。
“不救,这是她的报应,她不配当我们妈妈。”
另一个略大些的女孩子,眼神冰冷的拒绝。
“可是……”
小丫头还没说完,就看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她,她急忙捂嘴躲在她姐姐身后。
“姐姐,是那个小哥哥。”
“你看得见我们?”
大丫把二丫护在身后,紧张的望着阿道。
“她是你们的妈妈,你却恨她,为什么?”
阿道趴在窗户前,双手托腮问。
两个小丫头和艾进弟有血缘关系,不难猜出她们是母女。
本来有很多年的血缘关系,却戛然而止,被人为割断。
“她不是,她是杀人凶手!”
大丫很激动,月光投下的阴影将她的一半脸藏在暗处,眼中是藏不住的恨意。
“姐姐。”
二丫拉住她的手,担心的看着她。
姐姐每次提及妈妈都会很生气,她不喜欢姐姐生气,所以很少偷偷见妈妈。
“砰!”
门被砸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闯了进来。
“杀人啦!来人啊!”
艾进弟被掐得翻白眼,面色涨红,艾耀祖一进来就扯着嗓子喊。
老村长却恍若未闻,连隔壁的邻居都没惊动。
“嘘,等会儿你再喊。”
阿道轻声一笑,聒噪的声音就全部消失,他张张口,出不了声也动不了。
艾耀祖吓得浑身难受,他看见艾光宗父子几个翻墙进来。
本想捉个把柄,让他们把男娃让给他。
不曾想,一进院子他们就都不见了。
他转了几圈,屋子里都没人,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进来看看。
刚进来,就看见老村长面色狰狞的掐着女人脖子,像是要把她掐死!
“小哥哥,能放了我爸爸吗?”
阿道转过身,看见空荡荡的院子里,又冒出来的一个小萝卜头。
“小哥哥,能不能先放了我爷爷?”
一个又一个小丫头冒了出来,她们长相不一,年龄不一,死状不一。
阴气聚集处冤魂不散,脚下流淌的污水汇聚一片。
“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女鬼娃娃?”
院中突然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鬼娃娃们全都吓得抱作一团。
“小哥哥,可以先放了他们吗?”
阿道一个眼神就能控制住大人,大丫不由得收了神色,小声求着。
阿道伸手数了数,有五十多个小丫头挤在院子里。
“大丫,来。”
她对着最大的鬼丫头招招手。
大丫:“……”???
她不叫大丫,但阿道确实是在对她招手。
喜提新名字的大丫踌躇向前,她还想报仇,还想亲口得到一个理由。
屋里,老村长和艾进弟面容呆滞的站在一旁,艾耀祖动弹不得也听不见。
“她杀了谁?”
阿道指着女人问大丫。
“她杀了我,还有妹妹。”
大丫红了眼,二丫抱住她的腿不撒手。
精致的男娃娃一秒拔高了身形,漂亮的少女伸出手指,指尖点在大丫额头。
一束白光闪过,她看到了十年前艾丁村的模样。
艾丁村,原本是两个非常偏僻封闭的山村。
艾家村和丁家村隔得不远,素来互通姻亲。
后来,外面的人不愿意嫁进来,里面的人走出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时间久了,两个村的人越来越少。
再后来,为了阻止村民往外跑,两个村的村长合谋堵了外出的路。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村子合并后改名为艾丁村。
不大不小的山村,在重山叠嶂中成了自然与人合力打造的囚笼,禁锢村民的一生。
村民互相通亲,丁家男娶艾家女,只要送个姐妹给对方家让媳妇,就能免了彩礼。
可有一段时间,连着五年,村里出生的全是女娃,没有男娃。
村长愁啊,在村里不停地晃悠。
恰巧那年,有个女娃在河边玩,不小心淹死在河里。
没过多久,那户人家的老婆怀了孕。
不到半年,就生出来一个男娃娃,整个村的人都躁动了。
女娃的命能换新男娃出生,流言就这样在一夜之间传开。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子,甚至邻居。
想要男娃的声音把他们牢牢抓住,日日夜夜,村民就仿佛疯魔了一样。
他们盯着自家的女儿,孙女就像是在打量一件祭品。
艾丁村有条无名河,贯穿全村,一路向西流。
那些新出生的女娃,就像是破布袜子遭人嫌弃。
本来只是一个女娃失足落水,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女娃娃去河里玩水。
她们身上绑着石头,脚上捆了麻绳,眼睛被黑布遮住,看不清行凶者的脸。
河流下游的两岸,堆积的孩童衣物越来越多,五颜六色,发胀发臭。
川流不息,清澈的生命之泉无意识的让了帮凶,掩盖了整个村子的罪孽。
厚重无声的深山,夜里传来野兽撕咬猎物的嘶吼声,孩童的哭泣声。
她们年纪尚小,甚至不懂得逃跑,只能任由利齿咀嚼自已的血肉。
哭喊声响彻山林,而与她们血脉相连的村民却闭门不出,假装听不见哭声,假装是陌生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