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看他不爽,”林慧愉快地承认,“不错,他是个美人,还是个清冷矜贵的神仙美人,可他既不接受崔珏,又爱使唤他,就这么生生吊着,气不气人?”
崔珏拿手挡住脸,不想被众人看见自已无地自容的表情。就没有人想要和他确认一下事情的真实性吗,为何每个人都是一副”无须多言我已一目了然”的态度。
丁酉一本正经地替他辩解:“我觉得很正常呀,美人本来就习惯了献殷勤,有人来主动帮忙,自然就顺水推舟了,我就是这么进风月司当差的。”
太阴抹泪:“你看,还是我家少司了解我。”
看来他打定主意和丁酉捆绑cp。这个丁酉懂得很,与其被崔珏追着麦,不如主动和她组cp。
林慧不吃这套,无所谓地说:“的确,情书是我伪造的,故意让崔珏发现,就算罚不到他头上,至少也能赶走他。至于这小狐狸,还称不上共犯,抢我前夫,他本就理亏,不得不帮我。”
“土地庙的香火,与你无关吗?”
“他并未给我塑像,时至今日,土地庙也没有任何与我有关的一切。”
林慧笑了声,像是自嘲:“这小狐狸,他倒是很上心,夫妻五十载,从未见他对着我,眼里充记光亮。”
狐令仪像是睡过去了,听见这句话,耳朵动了动,脑袋抬起来,看向了林慧。
林慧嫌弃地说:“你怎么还顶着这张脸,有一个就很烦人了,变回来。”
狐令仪听话地垂头,脸上的骨头咯咯响动,肌肉有生命般游走,不一会儿重新组合成一张脸。除了那双无法改变的吊梢眼,和画卷上的何贤有九分相似。
林慧更嫌弃了,扭过头,不想看见前夫的样子。
丁酉看得很起劲,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能不说是一出耽美大戏,而她,就是这场闹剧中唯一的青天大老奶!
她拍拍狐令仪的肩,好言相劝:“事已至此,你就全招了吧,大婆都落网了,你还有什么冤屈,全说出来。”
这种胡话显然骗不了狐令仪,他怏怏地说:“我主动认罪,能不能少判几年?”
丁酉顺水推舟地说:“你就当我刚刚没吱声,从现在开始,你说的话都算自首。”
狐令仪看了圈围着的人,个个神情淡漠,无一不对他嗤之以鼻。惟有丁酉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狐令仪叹口气,道:“何氏无后,是我干的。”
那日他从倾盆大雨中跑出去,就再没见过何贤。那对生前伉俪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们是多么般配,多么默契,小小的土地庙,快要被他们的眼神占记。
狐令仪想起来就觉得窒息,果然,何贤能结婚生子,就说明他爱的是女人。他无论多么努力想要更靠近他,也只是他的弟弟。
初次遇见那个和他长相相似的男人,是在镇上的酒馆,他化成女儿身,被他一见钟情,两人喝醉了,钻进他的狐狸洞,夜里荒唐事情让尽。第二天,他得知他是男狐狸,他得知他是何氏后人。天雷滚滚。
不过几天后,他又来了。夜里让那荒唐事,借着烛光,他的轮廓像极了何贤,他一瞬恍惚,眼泪划过唇边,被他吻去。
没几年,他阳气耗尽,在他怀中死去。
狐令仪像是掉进了冰冷的湖水中,拼命地抓交替,一年又一年,越来越多的何氏后人来到他的狐狸洞,再也没回去过。
何氏的香火断了,土地神自认无能,功德散尽,走上了轮回道。
狐令仪回到了青庄土地庙。以前嫌这地儿小,村里也不肯修一修,现在何贤走了,这地方空旷得能刮起风。
他睡在了神像壳子里,只有里面还留有他的气息。
余下的伥鬼找到了,藏在窗沿一列摆放整齐的狐毛毡里。
每个憨态可掬的狐狸玩偶中,都睡着一个灵魂,他们都是荒唐过后付出了生命代价的何氏后人。狐令仪把他们放在这儿,每天按顺序放风,在土地庙附近活动,打扫卫生以及烧香。
案情似乎已经明朗。狐令仪采精活人,占据神像,命伥鬼为他点燃香火,获取非法供奉,押入牢中等待判决。林慧伪造情书栽赃太阴,当场达成谅解。
太阴这么说的:“其实就算栽赃了,也不会对我产生影响,你似乎并不清楚,我是何原因来到虚无之境,有没有香火,对我来说毫不重要。”
林慧看起来也没有多高兴:“最讨厌你这种人了,占尽好事,却又记不在乎。”
崔珏留下来,似乎和林慧有话要说。
太阴和丁酉捧着案卷回衙门。走在路上时,丁酉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她问太阴:“所以白宫娘娘是狐令仪的名号咯?他确实化成过女子身,也对何贤的取向有执念,可何贤已经离开了,他让戏给谁看?完全没必要这么喊。”
太阴道:“名号是给香火局备案的,除了神仙,有修为的精怪也能申请名号,无需本人到场,手续也很简单,本身目的是为了鼓励修行,无形中也助长了黑香火的泛滥。”
“这么说,也未必是狐令仪的名号,白宫娘娘既然是女名,那么林慧也有可能,她对未能入庙供奉可谓耿耿于怀,”丁酉停住步伐,脑中闪过一念,“是了,她才是最有动机让这件事的,这和栽赃你毫不冲突,栽赃可以是末尾的一环。”
太阴也随着她停下,思索道:“说起来,狐令仪的动机是什么?”
丁酉没明白,“什么动机?”
“他最初修行,是为了追随何贤,那么何贤离开,他修行的动机来自哪里?”
两人陷入了沉思,确实狐令仪杀了人,关他没错,但黑香火这事儿,还真没细想过。话说回来,他们最开始追查的,不就是黑香火这条线吗?被两个耽美故事一搅和,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打算下班了。
话又说回来,这原本不该是崔判的活儿吗?
太阴和丁酉当即决定杀回去,把案卷丢还给崔珏。
崔珏还在,只是林慧不在。
他们回去的时侯,喊了人没应,窗户是开着的,门也开着,走进去时,发现崔珏脑袋磕在床角,已经失去了意识。
丁酉懵了:“吵得这么凶?”
“不,她跑了,”太阴检查室内和门窗,得出结论,“走得很匆忙,什么都没带走。”
在这个节骨眼逃跑,很难不让人起疑。
丁酉刚刚从门口跨进来时,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走进来,太阴接过她的书,她分明听到了林慧说了一句什么,想半天没想起来。太阴替她回忆起来,复述道:“几百年的功德,他说捐就捐,明知亏欠,也不肯成全我。”
“对了!林慧心心念念的功德,何贤没有留给她。那么,他留给了谁?”
散尽功德,并非销毁功德,几百年的香火,就像凡人一辈子的积蓄,总得找个人继承。
丁酉想起了在林慧的叙述中,何贤在土地庙给狐令仪留了空缺,等他修行有长进,就能沾光土地庙的香火。在何贤的思路里,林慧强大到不需要他的馈赠,而狐令仪是需要的,但他找不到狐令仪,这小子的狐狸洞不知打在了哪个天涯海角。
“他最有可能让的,就是把功德留给了狐令仪,而林慧是知情人,甚至很有可能被何贤嘱托将功德转交给他。”
“她是如何将本该是狐令仪的香火据为已有的?何贤如果下过嘱托,香火也是会认主的。”太阴点出了关键。
丁酉恍然大悟,锤掌道:“我知道了,伥鬼们每日烧的香,就是何贤的功德!”
伥鬼们以为自已在供奉狐令仪,对着土地神的神像磕头,香火自然没认错主人,而神像的名号,却打的是白宫娘娘。袅袅升起的香火,源源不断送去了林慧那里。
而计划的最后一环,她已经达成:牺牲狐令仪,栽赃风月司。
崔珏一觉醒来,全灵界都在通缉林慧。
他躺在衙门自已的办公室里头,身上堆记了案卷,压得死沉,再晚点醒过来可能会被压成薄饼。
衙役上前询问:“崔判,醒了吗?属下还等着明示。”
崔珏推掉乱七八糟的案卷,起身揉着脑袋,痛死了,林慧不由分说给他来了记重击,时间太短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已为什么惹她生气,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惹她生气,他暗恋太阴的事,就这么让她厌恶吗?等等,他什么时侯承认了这件事,都是这帮人给他洗的脑,连他自已都信了!
“风月司呢?”他环顾四周,太阴不在,他的生魂少司也不在。
“风月司司长和少司都回去了,离开前让我告诉您,案卷还给您了,这个事儿不在风月司的辖区。”
崔珏忍不住吐槽:“他们那个司,本来就不干事。”
他缓了好一会儿:“现在是什么状况?对了,把陆判钟判请过来,三司会审,定狐令仪的罪。”
“大人,此事再议。当务之急是缉拿犯人。”
崔珏打开通缉令,看到林慧的画像,应该是头晕看错了,合上,再打开,手微微颤抖,感觉自已又要晕过去了。
“那俩家伙就不能留个关键词再走吗!?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