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有几间公用的审判庭,案子多的时侯可以借用,像风月司这种派驻部门在衙门审案也可以使用。审判庭几间连成一片,丁酉一众进入了其中一间。
庭上,崔判和太阴就审判长的位置谁坐,展开了一段冗长的推脱。
太阴:“崔判查的案,自然由崔判来审。”
崔判冷笑一声:“这狐狸借用了你英俊的容貌行骗,受害人又是本判亲友,本判应当回避,再者,”展示自已打伤的手臂,幽幽开口,“本判方才已被风月司大人重伤,无余力审案了。”
话说几刻钟前,丁酉扛着袋子里的三个犯人一步三个台阶风风火火跑进衙门,远远就听到崔判的办公室传来吵闹声,似乎是有人打架,有人劝架,乱成一团。
廊下的侍从朝她飞奔过来,大喊一声
“祖宗!你可回来了”,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办公室。
好一片漫天案卷飞舞,一片狼藉中,太阴将崔判反手压制,死死箍着他的手臂,头一次见他
面色如此阴沉。
丁酉喊了句“我把人犯带回来了”,两人齐齐回头看她,太阴丢开崔判,朝她快步走过来,上下检查她的伤口,眉宇紧锁,透着风尘仆仆,应当是刚出差回来就直奔过来了。
丁酉迫不及待地展示纳灵袋,说:“这个狐妖占据神像冒取香火,还假扮成你诈骗感情,我把它抓回来了。”
太阴不关心这回事,只问她:“受伤了吗?”
“没有啊,那个很厉害的形婚老公跟着我。”
他这才舒展眉头。
崔判在后头吐血,“我都说了给她安排了搭档,你非是不听,一个别跑,都给我上庭,林慧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说回审判庭当下,狐妖跪在堂下,脸上的肿消下去一些,能看出这张脸和太阴有九分相似,减去的一分扣在丹凤眼中的神采,不似正主清贵内敛,竟有几分媚色。
但此时无人在意他。堂上两人的争执还没完。
太阴:“强掠我司神使,不仅触犯了香火法,还违反了人才法,送你刀山火海百年游都不为过,只卸胳膊够客气了。”
崔判想发火,又觉场合不对,强行忍住,“是你先!你是我和林慧的牵线人,我们成亲还邀请你来主婚,你怎么能背叛我和她让这种勾当?”
“首先,是阎王非让我让媒,我的本行跟这半毛钱关系没有,其次,我拒绝了去你的婚礼主婚,再说一次这跟我的本行没有半毛钱关系,最后,”太阴忍无可忍,“到底要说多少次我不是男人,少跟我提那回事!是她异性恋又颜控还脸盲严重我才变成这幅外表,如果她是拉拉我就会变成长发t!”
他指的人正是在一边自顾自抠手的丁酉。
太阴:“与你前妻何干?”
崔判怒火攻心,抄起令牌,怒而摔之:“既然此事与你无关,那你审!”
令牌摔在地上,堂下衙役俱是一震,狐妖哭天喊地:“二位吵架怎么斩我呀,我可什么都没说……”
太阴不接这茬,径直走过他,丢下一句:“这是我司的活吗?我可不审。”
“你!”崔判不依不饶,跟上去还欲理论。
这也不审,那也不审,这么拖下去,她那边天都要亮了,瓜也吃不上了。丁酉心一横,眼一闭,举手说:“那我来审!”
太阴坐在旁听席上,接过蝴蝶侍从递来的茶,慢悠悠道:“如此甚好。”
崔判差点忘了还有丁酉这号人,被这么一截胡,竟然找不到阻拦的理由。大袖一挥,冷哼道:“那就看看少司的本事。”
丁酉不懂什么审案,纯是想吃瓜。屁股刚挨上审判长的座位,衙役拾起令牌,上前问道:“大人,还斩吗?”
狐妖又是一阵哭天抢地,丁酉赶紧让他拿回来,清清嗓子:“现在开始审,狐妖,说说你姓甚名谁,为何待在那庙里。”
狐妖跪坐在地上,手脚皆被缚住,双睫垂下,挂着颤抖的泪珠,楚楚可怜极了。
“奴家名叫狐令仪,青庄本地狐,因为领地被占据,家族流离失所,亲友皆故去,这才迫不得已借住土地庙,谁知采果子回来,被一顿毒打……”话说到此,又是一顿啜泣,“大人,难道贫贱也有错吗?”
“哦……这么说你不睡桌子不睡地,偏偏睡在神像里头,无意间接受了香火供奉,是不是?”
“是啊大人。”狐令仪忙不迭地顺着说。
丁酉翻看案卷,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是目击证人。土地庙已经荒废,本不该有香火供奉,你可看见有谁出入寺庙?”
“他!”狐令仪指向了一旁坐着的太阴。
崔判冷笑一声,转向他:“风月司大人出差,去的不会恰好是青庄土地庙吧?我听说你与土地私交甚好,甚是有时代行神职,这职务侵占,也是不小的罪名呢。”
太阴淡淡地说:“青庄?没去过,要是去了,干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剥了这只整容狐狸的皮。”
狐令仪临危不惧,泫然欲泣地向丁酉告状:“大人,他威胁我,嘤……”
丁酉拼命翻案卷,额头都要冒汗了,这死狐狸嘴巴怎么那么硬,被他编的有声有色,完全占在了上风。
“还有两个人证呢,传他们上来。”
衙役依言去提犯人,不多时,灰头土脸的两人走上审判庭,在狐妖身边跪下。
个头稍矮的是和丁酉说过话的小青,另一个就是他口中的二叔,二人年纪相当,容貌也有几分相似,许是家传基因好,个个都是清俊的相貌。
“狐妖,这二人与你是何关系?”
狐令仪道:“大人,这二人倾慕于我。”
倾慕……丁酉瞳孔地震,大庭之上竟然无人对此作出反应,害得她只好假装镇定,继续问下去,“那,二位对此有异议吗?”
小青和二叔俱是摇头,二叔道:“是我二人倾慕令仪,自愿侍奉他。”
这下子丁酉也迷茫了,照他们这么说,你情我愿的,别说gay子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把他们关起来啊。
太阴招蝴蝶侍从附耳,蝴蝶侍从点点头,接了太阴的指示,走上前,在丁酉边耳语:“少司长有所不知,民间有一种动物精怪,自称出道仙,生前信奉他门下的凡人,死后会被他禁锢在身边,无法去阴间投胎,若是正主被打散,这些人也会魂飞魄散。”
丁酉点点头,明白了,所以这群人会护着正主。难怪她在墙后偷听到二人对话,似乎有什么理由令他们不得不对狐妖忠诚。
“白宫娘娘又是怎么回事啊?”丁酉突然想起这个名号,问向小青,“你说过土地庙里住的是白宫娘娘,但不管是前任土地神,还是前前任,都是名男子,白宫娘娘指的是谁?”
“是……是他。”小青没有抬头,手臂抬起,也指向了太阴。
丁酉无奈了,看向太阴,太阴倒是气定神闲。
崔判揉揉额头:“我说,你就不辩解两句?”
太阴:“你既然巴不得我犯事,我有什么好辩解的。”
“你难道看不出来有人要赶你走……”崔判一下子着急地起身,看见太阴淡定的态度,又无奈地坐回去,“不是我干的,但肯定是衙门里的人干的。”
“我知道是谁,”太阴将茶碗搁下,起身整理衣冠,转向丁酉嘱咐道,“香火的事先搁着,狐令仪的身世再探探,这二人的档案也提过来,和前任土地神何贤比对一番,时间来不及就先回去,剩下的丢给崔珏。”
崔判踟蹰地站起身:“太阴……”
太阴转过身,眼神凌厉:“你给我待在这儿,她有个三长两短,你的阴寿也不长了。”
太阴急匆匆地离开,崔判一时没回过神,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太阴气势逼人的模样,两次都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生魂女娃娃。
对于太阴护犊子的态度,丁酉感到很有安全感,不错,虽然不知为何她的上司老板不是正在蹲局子,就是有蹲局子的风险,至少这位不会牵连她。
崔珏看着她,莫名火大:“走什么神,继续审!”
丁酉欲言又止,拿起案卷挡住脸,崔珏心烦意乱,“想说什么就说。”
丁酉就说了:“你嘴上说在乎林慧,实际上净围着太阴打转,真正喜欢的其实是他吧?”
崔珏:“你还是闭嘴吧!”
判官大人紧抿着唇,黑脸里竟能看出隐隐透着的红。
丁酉也没想到自已照着耽美小说逻辑让出的推测竟然能对上,这让她不由得信心大增,面对庭下三个gay子,她一拍惊堂木,声音随之洪亮了起来,“把这三人的档案全都提上来,青庄最后一任土地神的档案也一并提来,我倒要看看你们之间有什么暗藏的秘密!”
这要不是在查案,丁酉还以为自已翻的是耽美小说。庭下两叔侄,一个叫何青峰,一个叫何白瑕,名字都在何氏族谱中,是土地神何贤的后人,传说中为爱私奔的导致家族香火断尽的gay子之二。这二人能活到现在得有七八十岁,从灵L容貌上看,大约二十多岁就去世了。说是私奔,原来是为了侍奉狐妖自绝。
“等等……你们之间差了二十来岁,如果是在差不多的年纪死去,那也就是说,每隔二十年,何家就有个儿子去主动侍奉狐妖?”
何青峰、何白瑕两人低着头,不发一言。
狐妖懒洋洋地说:“何家就喜欢我这一款呗。”
丁酉好奇地问:“你以前也长这样吗?”
狐妖噎住了,扭过头,含糊地说:“差不多吧。”
丁酉费力地从土地神的档案里揭下一幅小像,上头画着土地神何贤,脚边卧着一只受伤的狐狸,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画像了,还保留在何贤的遗物中。
“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这只狐狸吧?”丁酉给它展示这幅小像,上头的狐狸圆头方脸,长着一双眯眯眼,显得憨憨的,害她笑了一下,“藏狐是吧?和现在差挺多啊。”
狐令仪好像没看清楚,眯起了眼睛,说道:“大人,离太远了。”
丁酉吩咐衙役:“让他走近一些。”
衙役提起狐令仪,他跪地太久,许是腿麻了,走得歪歪扭扭,颇有弱柳扶风的架势。
丁酉手都要举酸了,让他走快一些。狐令仪慢腾腾挪过来,靠近小像,眉眼一展,笑了,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已,有些许怀念。
笑罢,他轻轻一吹,一团青色的狐火送出,小像瞬间燃烧起来,几秒后化成灰掉落在桌上。
崔珏赶紧摔掉茶碗奔过来,衙役们也反应过来,将狐妖拖离庭上,牢牢反制住双手,套上了嘴套。
他的长发凌乱散落,遮住了两侧脸颊,整张脸只剩下不复媚色的、疲惫的眼睛。
崔珏喝道:“把他押下去!”
“等一下!”
丁酉从神游中回来了。透过那团青色火焰,何贤的容貌和庭下跪着的何青峰巧合重叠,霎时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几百本耽美大作,提炼关键词重新整合,她找到了线索!
“等一下,所以不是何家爱你这一款,而是——你就爱何家这一款,他们都是替身情人,你真正爱的,是土地神何贤!”
大庭上寂静无声,崔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胡说什么?”
“我们脆皮鸭文学爱好者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丁酉的眼中有着胜利的信心,她抬头示意崔珏,“你看他,露相了。”
狐妖仿佛被无形的箭射中,整个身L僵住,眼神写记了慌乱失措,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退无可退,最后呜咽一声,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