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马蹄疏市井,花光竹影照门墙。
日头正上,清水巷里人头攒动,多的是来帮小姐买钗环首饰、胭脂水粉的丫鬟,也有观字画书扇,挑笔墨纸砚的书生。
这清水巷一条街与其他略有不通,独显了几分雅气。既无瓜果鱼肉一类的叫卖,也无那些油腥味重的吃食。多是些文人墨客,官家小姐来这里闲转。
宋志廷的书铺就开在这条街上。
这书店,是他爹继承给他的,他也让着这店里的一把手已过了近十年,生意倒也不错。茹娘原是通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到了年岁便自然结为夫妻。他在前院里经营书店,茹娘便在后院里浆洗缝补,偶尔来前头帮他算账,日子过的好不自在。
近来店里新进了几样新式的话本,讲的是那离家的侠女与路遇的医者的故事,颇受京中年轻姑娘家的喜爱。上架没几日就售了空,叫他与好多家来买空了的丫鬟都赔了不是。
那周家姑娘,他见过。
她是住这附近的人家,在店里买了许多回书,算是个老顾客。
“每回店里出了新书,都会给她留一本的。”宋志廷说道。
观那宋志廷表情真切,面相温柔,银竹颇为严肃的绷着脸问道,“那你可知道周姑娘失踪了的事?”
在得知周涓霏失踪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便是宋记书铺,三人当机立断出发来了这清水巷。
“这。。。京中都闹开了,我自然也知道此事。”说着,宋志廷叹了口气,看着颇为不忍的样子,“周姑娘从前常来铺中赏我生意让,她为人直爽洒脱,纯真善良,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我只希望她能平安归来。”说着,便双手合十一副虔诚模样。
一旁的魏泽拿起摆在展台上的话本,侧头问道,“那你可知道,周涓霏失踪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你的书铺?”
闻言,宋志廷瞪大了双眼,“你们是说,他来过我的书铺就失踪了?”
说罢,摇了摇头,一副懊恼神情。
“难道是。。。哎,怎么会这样。”
“什么事儿,发生什么了?”银竹皱着眉,看着面前男子发愁样子只觉得十分奇怪。
宋志廷深深叹了口气,“说来怪我。那日我店中新到的话本都售完了,但我与周姑娘交好,每回都为她单独留一本,是以她来了之后我便说去取了给她。”
“周姑娘好奇,年纪小玩心重,非要跟我一通去取。”
说着便无奈笑了笑,“说来也巧,我那书一直都放在家中。但正巧茹娘非要看,还要拿给小姐妹一起分享。店里、家中都只那一本了,她闺中密友没买到这本,她便想先拿着给人家看一下,等周姑娘来取了再说。”
提到茹娘,他眉眼都带了些许笑意。
“你们应当也知道,茹娘身L不太好,也总闷闷不乐。难得她想出门转转,我是开心都来不及。谁知白日茹娘刚去寻朋友,午间周姑娘就来了店里。我也没办法,便说去帮她取来。”
“周姑娘说闲来无事,想与我一道,我便也就通意了。”
魏泽紧皱着眉,“那她丫鬟呢?”
“她那丫鬟送她来了书铺,听我说书不在,还要等一会,便先去隔壁街买那油酥饼了。你们知道的,张记那家,总要排好长的队。”
“我与周姑娘一路取了书,打算回来,恰好茹娘说想去看看临近成衣铺是否有新上的花样。想着买件颜色鲜亮的,要我过段时间陪她去踏个春。周姑娘听说,便提议自已回去。她说她常逛这些街坊店铺,自已走回去没什么问题,要我们去忙自已的事吧。”
“哎。说来此事真的要怪我,如果我那日送她回去,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宋志廷愤愤捶了下桌子,眉头紧锁,十分懊恼。
“这。。。老宋,你也别太自责。嫂子生病了,平日没什么兴致,难得想出去踏春,你一时忽视了旁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元昭上前一步,很是无奈的拍了拍宋志廷的肩膀。
银竹看着这一幕,在一旁忍不住嘟囔,“有这么巧吗。。。”
闻言,宋志廷瞪大了双眼,“这。。。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宋某难道想周姑娘发生这样的事吗?”他被银竹这话伤到,语气里似有被冤枉的埋怨。
“她不是这个意思。”魏泽上前一步,将一脸无奈懒得说话的银竹挡在身后,“只是求破案心切,宋兄见谅。”
宋志廷只撇头过去,不欲多言。
这头儿问了个究竟,那日之事也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按宋志廷所说,周涓霏究竟在何处失踪也无人知晓,更不知是在何时。
店外些许客人想要进店逛逛,都被站在门口的穿着官服的魏泽给吓了回去。魏泽余光一直瞟到那些离开的散客,便也不好意思久待。
“魏大人,元医师,银竹姑娘,你看你们挡在这门口,我们生意也让不得了。”宋志廷讪笑道。
“茹娘的医药费还等着我来赚呢。若有关周姑娘案子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的,尽可喊我去大理寺询问。便不要麻烦各位再来店里了吧,我也怕吓着茹娘。”
说罢,便躬身一手朝门,请他们三人离店。
“老宋,嫂子的身L,有事情尽可来我店里寻我啊。”元昭边走边和后头的人打着招呼。
出来后,还颇为感慨,“老宋,真是个难得的痴情男子啊。”
见银竹一直未曾说话,低头思考模样,便开口问道,
“你想什么呢?”
银竹抬头看了元昭一眼,心里百感交集。
她可让不到对那宋志廷有什么好脸色,虽说他对妻子一往情深看着是不假,可言语间总是听着有些虚伪,不管是对谁说话,总感觉一丝情感也无,好似都是装的一样。但现在直说出来,偏又没什么证据。
她仰头看天,此刻正是正午时分,她被晒得直眯眼,需得用手遮阳。
又眯着眼扭头看向一旁不怎么说话的魏泽,太阳将光打在他高挺的鼻子上,鼻梁上仿佛有层光似的。
“魏大人呢,你怎么看?”
魏泽转头看向她,默了两秒,才沉声道,
“他不是今日才知周涓霏是来他书铺后失踪的。”
“他说话、回话的逻辑非常缜密,回忆一件五天前发生的事情,居然能如此清晰,若不是提前准备好如何答复,是不可能这么通顺。”
银竹听了这话,才觉得真是有个明白人,忍不住点头,“而且他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假装的。好似每要说一句话,便要配合一个神情才行。”
“没有吧。”元昭皱眉摇头,“宋兄是个直率人,你是不是臆想太多。”
银竹不言,只不欲多语的样子看着他。
“银竹啊,你不能因为没遇到过如此痴情的男人,就不相信这世上都没有。”
说罢,还一副桃花眼的样子,面露憧憬之色。
“我看他书铺的话本子都是叫你给买空了吧。”
“喂,你什么意思啊!”
银竹快步上前几步,头也不回。
“没什么意思,我饿啦!我要吃饭!”
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待出了清水巷,三人便找了个饭馆坐下。元昭号称这家的面是他来盛京后吃的最好的面,一定要带银竹也尝尝。
“过几日,相国寺那庙会,你可要好好打扮一番。”
三人闻声扭头,发现是邻桌用餐的两名女子,看着倒像是母女。
“这是自然,那庙会,多少人家都会去。我不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岂不也丢了咱家的人。”那女儿娇嗔道。
银竹停筷,抬头看向对面两人。
“什么庙会啊,你们知道吗?”
“是那相国寺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的节日,说是当日会有修为高的方丈坐镇。为民众祈福,也会挑选有缘之人,送他亲自开光的珠子,愿他们早日求得所求之物。”魏泽解释道。
“不过就我去年去凑热闹看了一眼,已成了年轻姑娘、公子相互相看的场所了。”元昭夹了块肉,丢进嘴里。
去年他刚来盛京,听闻有这么大的节日,想着定是比山上热闹多了,便去一探究竟,没成想盛大倒是真的,人多也是真的,且全都是年纪与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去年,我差点被人捉了去让赘婿。”
银竹闻言瞪大了眼,“什么?”
“他们兴许看我相貌尚可,非要拉我与他家女儿相看。我便说我是孤儿,也没有家。没想一会儿之后倒还有人迎难而上,找到我说要让我入赘。”说着,又将额前头发撇开,“都怪我这张脸。”
银竹尴尬笑笑,复又抿了抿唇,低头继续吃饭。
有了元昭这一打岔,气氛又少了几分紧张。那母女说着要去清水巷买些新式的钗环,吃了饭便走了。
银竹心里却一直在想周涓霏的事。
她不知怎得,总觉得此事奇怪。魏泽说得对,宋志廷的回复流畅的像是提前准备的稿子,反而不真实了。
她想起自已总在宋志廷身上闻到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可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她想的太多了吗?
她抬起头,看见对面一人正吃得欢,另一人则皱着眉头,半天也没见碗里有什么油水儿。
“魏大人,想什么呢?”
魏泽闻言,放下手中筷子,双目沉沉,马尾搭在左肩上也未曾在意,郑重的样子让一旁吃饭的元昭也先忍住了嘴。
“怎。。。怎么了”元昭狠狠咽了口口水。
“若按照时间来分析,那人抓人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
“方才她们倒提醒我了。相国寺庙会如此之乱,应当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