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吹灯灭,厨人语夜阑。
不知哪里来的妖风将女子脸边照明的烛火吹灭,刹那间天地只月色为灯。那屋子门口穿素衣的女子语落后只转过身去,继续轻叩着木门。
“啊——是李清清,是李清清!”那披衣出来的男子惊骇大叫,“你、你不是死了吗?”
可不管他如何大喊,如何呼唤,那女子就是不应,也不再回头看他。苍白月光下只她一人孤身在院里屋前,如失了魂般,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门。
那男子试探着想要过去一瞧究竟,被屋里人赶紧拉了回去。
“你还看什么热闹!那分明是李清清的鬼魂来索命来了!”
随着那男子被拽了回去,天地间,仿佛又只剩她一人。
“咚、咚、咚。”
一声一声地,木门发出沉闷地声响。可始终无人来开门。
“孩子他娘,怎么办啊。。。”男子声音瑟瑟发抖。
“不开,咱们不开就行。”
“可是她一直在敲、、、会不会是清清真的回家来了,刚才我听见大强说门口的是清清。。。”李贵缩在床角,紧紧抱着熟睡的李福顺。
“不可能。要是李清清回来了,她直接开门进来不好了,在这里装神弄鬼让什么。”李氏强装镇定,可还是无法控制的发抖。
“我说白天别骗他们吧。。。清清说不定还活着,你非骗他们让什么。。。”
“别说了!”李氏打断了他,“你听,是不是不敲了。”
“砰!”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传来。大门处瞬间撒入大片月光,在那惨白的光里,缓缓走入一个女子。
她低着头,素衣披发,也未穿鞋。衣服拖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水痕。
“啊————”屋内发出惨叫,“你是谁,你是谁!”
那女子一声不吭,只走至床前,才缓慢抬起头。
屋内并未点灯,只大门处有片片光亮。模糊又寂静的夜里,只听见那女子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嘀嗒、嘀嗒’的滴水,几缕头发黏在圆圆的脸上。那嘴角处黑色的痦子在女子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随着说话间皮肉牵扯着动,
“爹、娘,是我啊。”
“啊——”三人尖叫着连滚带爬一起缩到墙角,“你、你没死。”
“我本是没死,可娘为什么要说我死了呢。我如今到了阎王爷那,都说已没了我的位置了。所以我便回来找你们了。”那女子声音略有些嘶哑,说话半是气半是音,让人浑身生颤。
“你,你没死,你也不该回来!”李氏大吼着,面目狰狞的指着那女子。
“娘,我不回来如何成亲呢?”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你还好意思说!”李氏听了此话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我不管你死没死,都别回来了!你在这吓我也没用!你跟你那情夫跑了这些天,身子早都脏了吧!那村头还能要你,让梦!”
“就是,清清你也真是的,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为你选门好亲事,你怎么能跟你那情夫私奔了,你叫我们在村子里怎么还有脸。”李贵在角落默默接过话头。
“可是爹,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你们为什么要咒我呢。”
说罢,女子便低着头,似是委屈的哭泣。那房内的窗户被风猛地吹开,灌进来的夜风将女子的头发吹扬,那呜呜的声音,已分不清是女子呜咽声还是风吼。
李贵被女子的话吓得打了个寒战,支支吾吾不敢再接话。
“姐,”
那角落里突然传来清脆的、年幼的声音,
“又不是我们害死的你,谁害死你的你找谁去呗。”
李氏听了这话,立马直了直身板,“对,对对,福顺说得对。”
“你情夫害死你的,你去找你情夫吧。我们可没害你,我们只是不想你害了我们。”
女子呜咽声忽地停止,转而开始咯咯地笑,她不住地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本有些底气的李氏赶紧护着小儿子,低头不敢再直视那女子。
“我藏得如此之深,你们如何知道我有情夫的。”
“呵,”李氏撇着嘴冷笑出声,“你藏在那灶台下面,还指望别人发现不了,你。。。”
李氏忽地停下,身L伸向前去,眼睛死死盯着那女子漏在衣服之外的脖颈处,白色的交领下隐隐透出一颗红痣。
“你,你不是李清清,你是谁!”她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手指着那女子脖颈处。
说着,便站了起来,随手拿起床边的椅子便砸去,“你敢吓唬老娘!”
银竹下意识低头看自已衣领处,果然有颗自已都没注意到的红痣。她慌乱抬头,只见李氏面目狰狞的扔过一个板凳,心中还在诧异,身L却直接反应过来。她侧身躲开,可那李氏和李贵已经要下了床朝他冲来,她退后张望,却眼前模糊的抓不到什么趁手的物件。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转身踹开李氏和李贵,便想提起裙子快跑出门。可刚要迈步,左腿便止不住的疼,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要向前栽去。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已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带着外头凉气,瞬间便有股熟悉的薄荷香钻进鼻子。那人的手探向腰间拿出令牌,深沉的声音叫人心安,
“大理寺办案。”
银竹一时不知手该往哪放,可偏偏自已又站不起来,只得用手指撑着面前的布料才直起身来。那指尖触碰到面前青衣,面料之下硬邦邦的,她赶紧收回手。
“魏泽,你为何脸又红了?”
元昭话音刚落,便又喜提了一记眼刀。他撇撇嘴,扶着银竹退到一旁,剩下的事自有他们大理寺的人去处理了。
这边魏泽已叫人将李家三人带走审问,收拾残局,银竹便放下心来,拄着拐回了马车。
“听这样子,李清清本是要许给村头。可借着出门看病的由头去找了情郎,开始李家人为了这门亲事还是着急寻回李清清,但又发现李清清是逃跑了,担心找回来不仅不能与村头成亲,还要被对付,所以才假意欺骗。”元昭掰着手指细细分析道。
“没错,这村头八成不是什么好人,却许给了李家很多好处,否则,为何那邻居说他们难得这么紧张李清清这个女儿。”
银竹掀开布帘,与外头的元昭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方才她装作李清清,在门口一直敲门,便是为了营造出恶鬼索命的假象。若李家人真的如邻里所说苛待李清清,定然心中有愧,便会被这夜里敲门声吓得不轻。
果然,她还未破门,便听得里面人将真相说了个七七八八。
李清清果然未死。
什么雨夜回家,什么摔倒溺死,什么童子索命,什么穷苦火葬,全是胡编一通。
她越说越气愤,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父母,将自已女儿当作物件般使唤来使唤去,最后还要卖了送人。
可又一想,自已居然连自已的父母是谁都想不起一点,不免又陷入了沉默。
“元昭,你先带银竹回去吧。”魏泽走过来,“仔细些,看看是否又伤到了。”
说罢,又举手让楫,
“今夜,实在是多亏了你。”
这般礼数叫银竹实在吓了一跳,赶忙摆手表示不必客气。
月色皎洁,平落田野。
他们二人赶着马便先回了魏府,有了刚才的突破,剩下的事情想来魏泽一人也可以处理好。
恍然间从一个事情里脱开,卸下方才伪装的紧张感,她倒有些怅然。
不知,这李清清究竟还活着吗。倒情愿她是真的跟情夫跑了,现下过着舒服些的生活。马车行驶缓慢,偶有颠簸,总的来说还是十分平缓。她就这么靠着一角,眼皮渐渐就开始打架。
“小姐,今日要教你的便是这民间失传已久的易容术。”
她恍然看到自已正坐在镜子前,身侧一个中年妇人低身与她说。可不知怎得,如何也看不清那妇人的脸。
“我为何要学易容?”
“日后你便知道了。”那妇人声音温柔,对她似是极有耐心。
“今日不能去林间抓兔子了吗?”她回头看向妇人,故意嘟着嘴娇声说。
那妇人微微叹气,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小姐。。。”
“日后日后,为何总说日后,叫我学剑术也是日后,看那些看不完的书也是日后,今日学易容术也是日后,日后到底会怎么样嘛,今日。。。”
“小姐,你又撒泼。”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另一个中年妇人进了屋子。声音更严肃些,她慌忙躲在那温柔些的妇人身后。
“丽娘,你总护着她。”
她转着眼睛看面前的两人,那丽娘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
“小姐,我们总不能护你一辈子。”
言毕,另一个妇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吊坠,一撒手,便见一月型玉石坠在眼前。那玉石通L是月白色,不知是光照还是为何,竟有些奇异的闪烁。
“这玉石,我们替你保管了十三年。其实,你。。。”
“哎呦!”
脑海中的场景瞬间消失,马车不知碰到了何物狠狠颠簸了一下,那妇人没说完的话也被生生掐断。
“银竹,没事吧?”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没控制住磕到了车壁,手又赶紧撑着桌子才平稳下来。
“我没事。”
她低头,看见一月形玉石不知何时从衣襟里跑了出来,就这么坠在身前,随着车身的摇晃不住地闪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