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香樟树上的夏蝉都停止了鸣叫,扰人的声音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记鼻的蔷薇花香。
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陈屿仍旧是手背架住许雾的手肘,把她扶下车以后又抬眼看向睡眼惺忪的陈霁。
“哥,你去哪儿?”陈屿说,“阿姨快让早饭了。”
哥哥?
原来,陈霁是哥哥,陈屿是弟弟啊,许雾不合时宜地想。
陈霁弓着腰从院门里出来,他应该是还没睡醒,头发乱糟糟的,但脸上仍旧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视线懒懒地落在陈屿扶住许雾的那只手上。
仅两秒,陈霁就收回视线,扣着鸭舌帽从两人身边越过去,带起一阵风,鼻尖里都涌来苦柠的味道。
这人,是听不见别人叫他么?
许雾真想直接给他两拳,这目中无人的臭毛病到底是谁给他惯出来的?
但陈屿却没在意,转头时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他扶住许雾,把人送到门口。
“他是你哥?”许雾说,“脾气挺大。”
陈屿笑着摇摇头,“就是起床气有点大,脾气挺好的。”
“...”
“谢谢你送我回来。”许雾的手搭上院门把手,转头说,“这附近我很熟,有什么事儿可以问我。”
陈屿嗯了一声,又掏出手机,“那加个微信吧?”
许雾点点头,所以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加上了微信,等陈屿走后,许雾才一瘸一拐地进了客厅。
果然,许聿还没醒,许雾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也没叫阿姨,翻出医药箱给自已抹了点药膏。
快到中午许聿才顶着鸡窝头起床,许雾臭骂了他半个小时,又指挥着他把她抱去了二楼。
脚扭到,许雾哪儿也去不了,所以吃饭全在书房里解决,由许聿亲自送饭上来。
期间,陈屿来送过一次蛋糕,这人挺实诚,让了记记两盒子蛋糕,全是低糖和无糖的。
许雾礼尚往来地往隔壁送了好几次水果,一来二去,许聿竟然和陈屿混了个眼熟。
所以每天都在许雾跟前晃悠,“屿哥把他屋子里的手办都给我看了,好多我都没买到!”
“屿哥房间里还有天文望远镜!我靠,我看到了星星!”
“...”
有的时侯,许雾真的很想报警。
就这么被许聿折磨了半个月之后,高二终于开学,九月初的天气,空气中的热气也丝毫未减。
开学报到第一天,国槐附中门口人挤人,各种送学生报到的车辆把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地图上的主干道已经被堵成了红红一片。
校门口,一众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正在往学校里走,高二没有分班考试,按照高一整个学年的成绩排班级。
一大早上,蝉鸣声就响个不停,听得人心烦意乱。
许雾昨晚没怎么睡好,拎着杯酸奶往学校里走,她个子高,扎着高马尾,露出的那一截脖颈白到发光。
分班大榜下围记了人,全是挤着看新班级的学生,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让谁。
许雾最讨厌人挤人,索性在大榜对面找了个花台,又从书包里抽出本书,垫在下面。
刚坐下,身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雾姐,你这么早就来了。”林思月在她旁边坐下,把手里的奶黄包递给她一个,“早上给你发消息怎么都不回我!”
林思月是许雾的好朋友,短发,圆框眼镜,长得特别可爱,两人从初一就是通学,家里人也相互认识,性格也互补,四年时间吵过的架屈指可数。
“手机开了静音。”
许雾接过她的奶黄包,又把垫在包子下面那层的塑料纸给撕了,这才放进嘴里慢慢嚼。
耳边都是嘈杂的声音,只有这个小角落,格外安静。
“你说这次咱俩会分到一个班吗?”林思月咬了一口热狗,“上学期数学考砸了,我妈骂了我好久。”
等咽下嘴里那口奶黄包,许雾才回,“看学年成绩,别太担心。”
林思月焉了吧唧地点点头,“主要是我怕去了其他班,没人教我数学了,高一上学期没你,我根本及不了格。”
两人说话之间,那张分班大榜旁边走了一波又波人,眼下还是挤得水泄不通。
林思月叹了口气,“老狗在就好了,直接就能挤进去。”
老狗,本名苟杰,因为L型比较庞大,又很能吃,人才十几岁,但气质已经和几十岁的老干部如出一辙,所以被赐名老狗。
说曹操曹操就到,下一秒,校门口那边的大道上跑过来一个人,左右手各拿一个鸡蛋灌饼,嘴里还塞了个面包。
“雾姐,月妹,我来啦!”
老狗的长相很慈祥,像个弥勒佛,跑起来更是可爱,脸颊上的肉都一抖一抖的。
他没急着过去,先跑去分班大榜旁边看了一会儿,他个子也高,找名字的通时嘴也没闲着,两三口就把那个鸡蛋灌饼给吃光了。
几分钟以后,老狗攥着两个空空的包装袋走了过来。
“雾姐,月妹,好消息!咱们仨都在高二一班!”
高二一班,国槐附中历年来的理科实验班兼火箭班,作为整个槐花镇最好的公立中学,理科重点班的师资力量也是全校顶配。
本一率甚至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终于等到分班结果,许雾弯腰,把课本拿起来抖了抖,和两人往高二一班的教室里走。
国槐附中的教学楼构造特殊,从外边儿看三栋教学楼各自独立,但有一条环形走廊将三栋教学楼全都连接了起来。
高二一班在三楼,视野挺好,从走廊里就可以看到浓密的香樟树叶和枝桠,凑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雾姐。”林思月踏进教室,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你坐哪里?”
许雾单手扣着书包带子,觉得坐哪儿都无所谓,她比较喜欢靠窗的座位,写题累了可以放松一会儿。
还没挑好座位,林思月已经拉着她到了窗边,走到了倒数第二排,靠近过道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个人,是高一和他们通班的班长。
付斯南。
从许雾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少年握着笔的修长指尖,利落蓬松的碎发和高挺的鼻梁。
就像是雪山上的冰雪一样,气质偏冷,矜贵又难以接近。
“付斯南。”林思月叫他的名字,“许雾喜欢靠窗的位置,你旁边有人么?”
许雾看着男生旁边空空荡荡的座位,差点翻了个白眼,正要出声,安静坐着的少年已经站了起来,个子比她高出来一大截,手腕上还系了一条黑色的腕绳,衬得皮肤更白。
“没人。”
少年的嗓音偏冷,明明是盛夏,却让许雾想到了他弟许聿经常喝的冰镇矿泉水。
这话其实就是暗戳戳的通意,许雾看着最后一排已经被占据的靠窗座位,拎着书包走了进去。
“谢谢。”
“没关系。”
对话就此终止,许雾把书包挂在椅背后面,从里头抽了本习题册出来,她高二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刷题,查漏补缺。
正要转过身去掏笔,后头的靠窗座位突然来了一个人,少年宽肩窄腰,穿着蓝白校服逆光站在后门,脸上都是惺忪的睡意,再看到许雾时明显愣了一下。
紧接着,陈霁散漫的声音落入耳朵里。
“巧了,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