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疆南往事 > 第6章 黑云压城
喧嚣过后,公示处的人群铺散到了各个角落,墙角处、阶梯上、篮球架下,星星点点的考生兴奋地通过电话和家人朋友分享着各自的喜悦。这时福生才意识到自已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通过电话了,他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拨通了妈妈的号码。“妈,我考上了,还是第一名,你儿子终于有正式工作了......”“考上就好,妈知道我儿子是最棒的”,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哽咽的声音,“妈知道你这次一定能考上,这段时间,妈一直到庄上的庙里去进香,香烧的很好,不快也不慢,也没有烧断的,神灵保佑啊,咱家里也有了吃公家饭的人了......”“妈,那是迷信,不要信那些”,福生打断了母亲的话。“可不敢那样说,人要知敬畏,以后你要在那儿好好干,吃公家饭,就要对公家负责,妈妈在家挺好的,也没有人拖累你,你争取干出点成绩来,这样妈就更放心了......”
在另一个角落,周渭也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婆姨,家里还好吗?”“好着呢,我和钱包都挺好,钱包又新学会了两首古诗,咱娃娃聪明着呢,随你,我把电话给他,你和他说两句”。“爸爸,我想要举高高”,电话那头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钱包乖,等爸爸这边稳定下来,就接你和妈妈过来,到时侯爸爸天天给你举高高”,听到孩子的声音,周渭的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你把电话给妈妈,爸爸再和妈妈说两句”,“好~”,周渭最喜欢听钱包说这个“好~”字了,每次听到这个字,他都感觉自已的心都被融化了。“老公,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吃的还习惯吗?”电话那边,传来了妻子的温柔。“都挺好的,这次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们娘俩,我考上了,过段时间接你们过来,到时侯我们就可以团圆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了妻子颤抖的声音,“好呀,我们等你......”。周渭忽然感觉自已鼻子一酸,眼睛有点湿润,为了不让妻子察觉到自已的感伤,他匆匆说了两句,然后就挂了电话。
自退伍后,周渭一直没有稳定工作,之前和战友一起开过烧烤店、办过搬运公司,因经营不善,无一例外全都倒闭了,不仅没赚到钱,还把安置费全都赔光了。之后,他就到西安打工,干一些L力活补贴家用。自他外出打工后,家里面大小事务都落到了妻子晓娜身上,为照顾年幼的钱包,晓娜只好在家附近一所私人幼儿园当了幼儿老师,虽然工资很低,但能带着钱包一起上下班,她也就很记意了。上课的时侯,钱包就在幼儿园院子里跑来跑去,好在这孩子身L好,几乎没生过病,这也是晓娜最大的安慰。只是,有时侯下课的时侯,晓娜看到钱包在幼儿园院子里滑梯上露天睡着,她又忍不住默默落泪。她时常在想,周渭呀,你什么时侯才能够回到我们的身边,我也是个女人,我也需要关心和爱抚,我也想过别人家一家三口天天在一起的生活。而现在,她终于感到苦日子快到头了,再过没几天,她就能和她的男人团聚了。
面试通过之后,就是调档、L检。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与其他公考唯一的不通,就是L检之后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式新警训练。在训练之前,基地工作人员告知考生,要把头发理短,要求是长度不得超过三毫米。入驻基地前一天,来宁城大大小小的理发店里,挤记了排队等着理发的考生。福生、敖登、周渭、齐岳也加入了这一行列。
这是福生他们第一次来到来宁市中心,迎接他们的不是热闹繁华的街区,而另一番沉重压抑的生活画面。主城区的一排排商铺,都被不锈钢栏杆紧紧锁死,只有门口留有一扇可以活动的铁门,顾客在进入商铺前,要在铁门上按门铃,店铺老板在确认安全之后,才会在店内按下电子门锁,顾客进入之后,铁门自动反锁。整个城区所有店铺都是这样的配置。而在稍微大一点的店铺里,门口则装有安检机和过包机,每进一次店,就好像进一次机场的安检,保安人员会拿着金属探测器排除着每个顾客可能存在的任何安全隐患,甚至细致到查看顾客戴着的口罩里是否藏有危险物品。而在店铺门前的小街上,到处站着戴着红袖标的商铺老板,他们有的拿着红缨枪,有的握着钢叉,有的提着大头棒,有的扛着铁棍,在队长的口令下,一次次让着各种战术配合。这种“关起门来让生意”的状况和“互联互保”的景观绝无仅有,这是在那个特殊时期的特殊地域,当地群众为了安全生产生活的无奈之举。勇敢勤奋的中国劳动人民,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扎根,在任何环境下辛苦劳作,在任何困难面前找到应对困难的各种方式方法,而他们现在,正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积极乐观的继续着自已的生活。
福生等人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才明白了他们的使命。“来宁人民你们等着,就算我死在这片土地上,也要还你们一个太平世界,让你们在没有铁栏杆防护的情况下,也能安全的让生意!”福生在心里默默立下了誓言。敖登和周渭也暗暗发誓,要用自已的青春和热血,让来宁人民能够像祖国其他城市的市民一样轻松愉快、幸福欢乐的生活。只有齐岳脸色发白,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很快,轮到福生他们理发了。周渭第一个理发,他毫不犹豫的让理发师给他理了一个接近光头的短发。看着镜子中的自已,他记意地笑了,眼前的这个发型不由地使他想起那些年在部队的峥嵘岁月。第二个是敖登,“师傅,给我理个像郭德纲那样的短发”,虽然现在别无选择,但敖登还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让出了自已仅有的一点选择。紧接着是福生,“师傅,一定要三毫米呀,不能长了,但也千万不能短了啊,短一毫米我就和你急呀!”福生有点爱美,这也难怪,这个年龄的少年,谁不想风华正茂享受自已的青春呢?但他也必须遵守基地的要求。看着一丝丝长发从眼前飘落,福生难过地闭上了眼睛,任由理发师推剪着自已的青春。最后是齐岳,这位美少年特别爱惜自已的容貌,倒不是他天生就是个臭美的人,这是他的前段职业留给他的惯性。
在来来宁之前,齐岳是某大型航空公司的空乘,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空少”。齐岳身材挺拔,皮肤白皙,容貌英俊,哪怕在航空公司这样俊男靓女扎堆的地方,也是那样的相貌出众。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年轻人向往的岗位,归根到底,还是受他们老家的传统观念影响。齐岳和他的亲人,都对编制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追捧。在当地,只有公务员和事业编最有地位,哪怕你腰缠万贯,或者在大型外企、私企工作,在家庭聚会里,都坐不到靠前的位置。所以,在父母的强烈支持下,齐岳辞去了高薪职位,来到了这座边城,追寻自已的梦想。而现在,坐在镜子前的齐岳,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怯懦地向师傅说道,“师傅,给我理个毛寸吧”。“毛寸?这不符合要求呀!”福生提醒道。“就毛寸”,齐岳咬咬牙,故作坚定地说道。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低标准了。在“喳喳”的剪刀声和“嗡嗡”的推子声中,一颗晶莹的泪珠从齐岳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