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斐极其平静地看着面前两人，而那二位官员要么抬着头直视帝王，要么低下头来，抓心挠肝地不是瞟几眼慕容斐。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荒唐又好笑。
忽然，慕容斐踏步走到大殿中央，很是谦卑道：“不过，有些百姓我们的确是无力回天，对此，儿臣也一直在想补救措施。”
我倒是不相信有百姓会和我闹起来，当初死去的那些百姓，都是病入膏肓的。
我与慕容斐自发从器品阁和彩裳阁中抽出不少银两来弥补其家属，当时他们也都没说什么，反倒一直在感谢我们。
所谓有百姓来闹事，只不过是他们的一面之词。
“儿臣会拿出俸禄中的银两，去弥补这些可怜的百姓。”
他说得非常诚恳，饶是那两个官员继续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也都闭了嘴。
皇帝点点头，一脸欣慰模样。
一旁的太子则是笑而不语。
“儿臣还有一事。”慕容斐站在原地没有动，稍抬头，看了眼皇帝。
“不知父皇可知，当今都城中，有多少女子。”
皇帝眉头一皱，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此举的含义。
我也困惑不已地侧过头，看向他俊美的侧颜，瞥见他眼中的坚毅。
这是……怎么了？
“占都城人口的四成。”
他又从袖中翻出一个奏章：“这里是大齐人口统计，其中还详细记载了男女子的不同谋生手段。”
刘公公很快走下，将奏章呈递给了皇帝。
“从奏章上，陛下应当可以发现，我朝女子人数众多，并在这两年以来，越来越多的女子从事商政，并获得了极其璀璨的成果。”
皇帝点点头，我似乎隐隐觉察到他的意图，眯了眯眼，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慕容斐很快笑了笑：“所以，儿臣以为，此类女子，应当更多为朝所用，以其聪明才智，成为父皇的得力干将。”
此言一出，满朝惊愕，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各个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大殿中的他，这是他未曾与我商讨过的。
“七弟的意思是，女子为官？”
打破寂静的，是太子。
他言语中带着轻蔑和嘲讽，似乎觉得慕容斐在说些什么玩笑话。
而慕容斐极其认真，重重点头。
“是的，开放科举，让具备才情谋略的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样参加科考，随后入朝为官。”
“荒唐！”
百官顿时炸开了锅，各个面露难色，和身边的人摇头诉说着不可思议。
到处都是非议，而他身处其中，却一点也不慌乱。
“婓儿，科举一事可不能儿戏。”
皇帝也皱着眉，很不认可的样子。
但慕容斐却像是有备而来，从容答道：“岭南杨家，水患之时，自成娘子军，主动来帮助官府修筑水坝挖水渠；河西民间乐坊秦娘子，一手妙音琵琶，自学遣词造句，填词写曲，在河西一带留下不少民间妙曲；远东农户何家小女，自幼在私塾旁种田犁地，听得四书五经样样精通，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民间广为流传……”
“诸如此类女子，在我大齐，不在少数，个个出类拔萃，甚至许多时候，天资超群，高于男子不少。”
“诸位，敢问大齐缺人才吗？”
官员们纷纷摇头，即便胜于雄辩的事实就这样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依旧不愿意去听。
“不缺，大齐百官皆是男子，怎么会缺这么区区几个女子？”
慕容斐笑了笑，看了眼我，虽未提及，但却让周围人都觉察到了那人话语中的不对。
“大齐若是不缺，那岭南水患之时、余州瘟疫之际，诸位都在做什么呢？”
这话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刺破大齐朝堂的腹部，露出其中明晃晃的问题。
“岭南水患之时，帮助官府的，是女子；余州瘟疫之时，挺身照顾病患的，是女子。敢问诸位，若是我大齐不缺人，为何处处都要女子献身？”
一下子，满朝文武，皆无一人敢言语。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端着慕容斐的奏章，若有所思，面色晦暗不明，也看不出悲喜。
于是此时，太子皱眉出声：“女子不能从政，女子自然是相夫教子，这是自古以来的一条铁律，七弟，你的意思是，现在要那些在庭院中相夫教子洗手羹汤的女子，都走出来，将家室丢到一旁，弃夫君与孩儿于不顾？”
“皇兄，那么如今男子来从政，岂不是也是将妻儿丢到一旁？”
他的话语几乎完美得无懈可击，让众人都找不到漏洞。
而这时，一声冷笑打破了沉寂。
是站在太子身后的国舅爷，杨江。
他身姿魁梧，一脸富贵相，冷笑时候勾起的褶皱中，满是嘲讽。
“没想到多年不见，七皇子如今已经把老祖宗的教训，全都丢到一旁了。”
他抬眼扫了一下众人，似乎在暗骂他们的无能。
“女子不能上朝，此事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若是现在七皇子说改就改，那置老祖宗于何地？对得起宗堂中的列祖列宗吗？”
他嗓音雄浑响亮，落在朝堂之上也是掷地有声。
我干脆不再端着样子，走到其中，抬起头，扫过众人：“那照诸位的意思，起不是我现在也不能够在这个地方站着？”
一时之间，众人哑口无言。
我能清晰感受到自身旁人冒出的威压。
那时来自国舅爷的威压。
他盯着我，那双微凸的眼睛似乎要把我看穿了去。
正当他又要开口的时候，龙椅之上，那位帝王有些不耐烦了。
“行了！”他抬手扶额，闭着眼，皱着眉，似乎很是疲惫，“此事之后再议，若没有什么要事的话，退朝。”
下朝后，百官几乎都是绕着慕容斐走。
我跟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直到周围人都走散了，我才走上前去。
“哎，”我有些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忽然间就想到让女子参与科考从政了？这件事情都没有和我商量，你就不怕朝臣为此群起而攻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