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慕容灏时，他一袭蟒袍，头戴金冠，一张冷峻又棱角分明的脸没有半点表情。
看上去尤其冷漠。
他独自走在前头，身后浩浩汤汤跟着一众侍从和奴才，架势极其大。
我从未见过哪一个皇子会这样。
皇帝见到他，笑容满面，快步走上前去，群臣也跪拜在地。
慕容斐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那对父子，就在他面前，肆意的和天下人张扬地炫耀着他们的关系。
“不愧是灏儿，你路上遇到泥石流，可有受伤？”
见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就连说话都是带笑的，满眼打量着太子。
即便是面对着皇帝，太子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笑，只是轻轻勾唇，看上去没有多少情绪。
“让父皇担心了，儿臣远在陕北，听闻父亲遇刺，很是忧心，路程太急，也是偶然遇上泥石流，好在奴才训练有素，并未有人员伤亡和损失。”
他说话一板一眼，像书文。
皇帝笑了笑，满心满眼都是赞赏和满意。
“好了。”他大手一摆，扫了一眼还在跪拜的众臣。
我在其中我微微抬头，想要看清楚眼前的局势。
准确说，我也想看见慕容斐现在看见的一切。
“没什么事了，诸位爱卿都散了吧。”
群臣弓腰后撤，给帝王和太子让出了一条道。
“既然已经回来了，就早些回东宫休息吧。”说完，皇帝看了眼刘公公。
刘公公瞬间领意，走上前：“奴才在。”
“太子东宫都收拾好了吗？”
语气严肃，全然没有刚才的轻松。
刘公公答得殷勤了不少：“自然，自然是不用陛下和太子殿下费心的。”
皇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拍了拍太子的肩，又关切地絮叨了几句，很快便走了。
群臣也散开，只留下太子负手站在一旁，他正注视着慕容斐。
我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慕容斐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向我，毫不犹豫地朝我走了过来。
“你怎么样？”
我有些愣神：“什么怎么样？”
“抬手。”
我困惑不解地照做，抬起手来。
他皱眉盯着我的手掌：“刚才跪拜的时候，你好像压在石子儿上了，破了。”
“啊？”我低头一看，这下才发现掌根处的那一点创口，“还真是。”
我方才一直在留意皇帝和太子的对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
也是此刻他说，才有丝丝缕缕的痛感钻了出来。
但也完全可以忽略。
“处理一下吧。”
我摆了摆手回绝道：“小伤罢了，不足挂齿。”
“七弟，”一声冷淡又高傲的嗓音插，入了我们之间，那板正的身形也很快显现，“好久不见。”
是太子。
这人面容姣好，就是总扯着一个规规矩矩没什么感情的笑，看上去假惺惺又冷冰冰。
“皇兄。”慕容斐拱手回礼，没有再多的话语。
谁知他却又将视线落在了我身上：“英武将军，上次见你，貌似是很久以前了。”
我微微点头：“多谢那日太子拉了下官一把。”
“不客气，”他眯了眯眼，目光开始在我们身上来回游转，“那么现在洛小姐能看清脚下的路了吗？”
他话里有话。
我一低头，声音却不减：“下官从来清楚，步步也都尽量踏实，走在百姓之间，走在大齐需要的地方。”
太子没再说话。
我只能看见他腰间晃荡的玉穗子，随着他扭身的动作，如水波般飘荡着。
“七弟和英武将军很是交好，先前我就有所听闻，今日一见，果真不一般。”
我微微皱眉，很讨厌这人句句含刺的样子。
而慕容斐却语气平静：“我与诸位上阵杀敌的将士，都是生死之交，自然与英武将军也是如此。”
太子笑了笑：“那就希望你们，真是生死之交。”
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没多久便借口有事与我们道别。
我看着那人端得很平的肩膀，咬了咬牙：“这人真讨厌。”
“是，”谁知慕容斐也很快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立刻意识到，慕容斐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兴许源自于他们的童年。
天之骄子和一个出身卑贱的冷宫皇子，若是年幼时候有交集，估计只会是最矛盾的冲突。
我没有过问，只是暗暗觉察到了他们互相之间的不对付。
“他回来得晚了。”
慕容斐忽然说。
“刚好一切事情全都结束，父皇开始身体不适，他就回来了。”
听他说完这段话，我愣了半分钟，大脑一片空白，有些不解其意，翻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太子不对劲。
他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
难道他也和那宁贵妃有交集？
“听闻那位国舅爷，也随他一块儿回来了。”
我立刻反应过来。
回想起与江红玉交好的杨芊芊。
国舅爷，那位位高权重，但又时常游离在朝堂之外的大人。
他都回来了，那岂不是意味着……
我眯着眼，盯着方才太子离开的方向，隐隐觉得，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第二日朝堂之上，果然发生了一件怪事。
兵部赵武忽然走上前来，手一搭，便开口道：“启禀陛下，前段时间余州瘟疫一事，因试药而死的几个百姓来都城闹事了。”
“因试药而死？”
非但皇帝感到困惑，我也很是不解，挑眉抬眼，悄悄打量着那人。
他悄悄打量了一眼慕容斐，咽了口唾沫又继续说道：“那几个百姓说要让管事的偿命。”
管事的，说的就是我和慕容斐。
他指向性极强，我刚想要站出来反驳，却听见另外一个官员开口了。
“的确如此，不惩处的话，不好在百姓这里交代啊！”
是林副将。
我的确没有想到。
没想到最后站出来指责慕容斐的会是这两个人。
平日里，作为兵部的人，他们向来都对征战沙场的慕容斐多许多尊敬。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陛下不能一昧纵容，还是应该给百姓一个交代啊！”
皇帝有些为难的看着慕容斐，盯着他胸口处，那里挨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