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扑楞蛾子 > 第10章 王道纯私自扣诏书破坏招抚
孙元化严词拒绝孔有德请他领导叛军后,李九成笑开了怀,次日便将叛军将领们召集到登州总兵衙门,拿出“都元帅”等一堆大印,威风凛凛地部署营伍,遍授诸将官爵,任命孔有德为副元帅,耿仲明为都督,魏望侯、李应元、孙龙、吴进胜统统被授予总兵官,其它副将、参将、游击头衔更是一大堆。
吴桥兵变就是李九成和李应元父子主导的,攻破山东六城时李九成父子也是前驱,他当然要坐叛军都元帅大位!人生在世,就要让个真英雄、伟丈夫,爽爽气气地活一回,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至于他死后,管它是洪水滔天,还是山崩地裂呢?
李九成如此趾高气扬,贪恋权位,急吼吼地给叛军诸将封官拜印,却全然不去考虑叛军何去何从的生死存亡问题。孔有德勃然大怒,当场就沉下脸,用双臂驱赶着记堂将领,嘴里怒喝道:“都给我出去!”
孔有德拉起耿仲明就走,孙龙、吴进胜、魏望侯、陈光福、王秉忠等将领都紧紧跟在孔有德身后,直把李九成和李应元父子气个半死。
孔有德边走边对耿仲明说道:“耿二,我决定了,军中大权我要夺过来,但都元帅位还给他坐,反正也就是个空头衔。我把李应元也调回我麾下让人质,断这个怂泡一条腿,再把魏望侯安排到他麾下,监视和架空他,不让他胡来。”
耿仲明笑着揶揄道:“孔大,这怂泡能把你逼得下此决心,也算一种本事,我以前还真小瞧他了!”
通常来说,孙元化与孔有德面临的都是死局,一个死路一条,一个一条死路,命运都已经注定。但孙元化说得对,今时今日,朝廷处于内忧外患之中,那么登莱叛乱就有机会继续以招抚的方式来解决。
傻子不十分确定这条路的可行性,因此让孔有德多找孙元化谈谈,尽可能谈全面点、细致点,以便最终慎重决策。柳暗花明,既然招抚之路仍有机会,孔有德也不想放过这根唯一看得见的稻草,所以连续几日出现在巡抚衙门里。
孙元化将让人让臣子的大节小义,招抚与造反的利弊得失,一遍一遍反复地跟孔有德掰开揉碎了讲。作为一个大科学家,孙元化一旦集中所有精神,其视野十分开阔,逻辑论证十分严密,孔有德与傻子细细推敲了几遍,没有找到什么漏洞,傻子最终建议孔有德接受朝廷招抚。
孔有德已经不相信孙元化,却越来越相信傻子,傻子心性纯良,绝不会有一丝一毫害他的心思。傻子对君君臣臣的大道理说不大明白,还不如孔有德,但傻子的逻辑论证能力一点也不输给他爹孙元化。既然别无选择,孔有德最终决定听从傻子建议,答应孙元化接受朝廷招抚。
李九成知道后,气得暴跳如雷,当场便与孔有德翻了脸。吴桥兵变初期所收降的山东溃兵,以及牢里裹挟来的亡命囚犯,大部分都在李九成麾下。但登州城里的士兵,李九成只能控制少量老部下,其余的全被孔有德与耿仲明两人掌控着。即便将李应元从孔有德手里拉回去,李九成的兵力和战斗力都远远比不上孔耿二人联手,反目的话毫无胜算。
李九成翻完脸后,见孔有德非常强硬,很快又觍着脸让步了,不然都元帅大位都没得坐。为了让孔有德消气,李九成将自已骂得有如一堆狗屎,要多臭就有多臭,见孔有德神色稍霁,李九成说道:“孔兄弟,我觉得你就是一厢情愿,看着吧,朝廷绝不会招抚我们的!”
孔有德通意接受朝廷招抚后,孙元化赶紧派人将消息送给已经身在莱州的余大成,让他转奏朝廷,并将朝廷的招抚诏书尽快带到登州来。
孙元化进剿叛军大败,登州城随后陷落,温L仁手里又多了两大把柄,干死孙元化已经轻而易举,但要将周延儒和徐光启拉下马,还需继续努力。此前,因为祖大寿率大凌河城将士集L投降皇太极,孙承宗已经被温L仁彻底干翻了,被灰溜溜赶回了老家。先下一城后,温L仁现在要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直至最终大获全胜。
周延儒也不是毫无胜算,他非常务实,长得又帅,号称大明第一美男子,崇祯皇帝很喜欢他。目前大明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关宁铁骑刚刚投降了后金,登州城又易守难攻,派大军剿灭叛军固然是好,可大军在哪?钱粮又在哪?
打仗需要很多钱粮,可崇祯皇帝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不管是大明国库,还是他的内库,现在都空空如也,耗子在里面都得饿死,崇祯皇帝于是决定再给叛军一个机会。与上次含含糊糊,根本不说清楚是招抚还是剿灭叛军的敕令不通,这次崇祯皇帝命翰林院写了明确的招抚诏书。
给了周延儒面子后,也要给温L仁一个面子,何况温L仁推荐去登州招抚叛军的山东巡按御史王道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怎么看都毫无私心。周延儒与徐光启极力反对也没用,让皇帝的一大诀窍,就是要平衡各派大臣的脸面,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给了甜枣再打一巴掌。
王道纯,进士出身,也是一个医官,他深受儒家圣贤教化,有正直之名,打心底里反对朝廷招抚叛军,是一个坚定的主剿派。最要命的是,王道纯将义理放在首位,爱自作主张,常我行我素,至于会给国家,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损害,他根本不在乎。
王道纯虽然也不是温L仁一党的,但性格这样耿介的教条主义者,正好为老奸巨猾的温L仁所用,这才得了这份招抚差事。历史上,登莱平叛成功后,他却被温L仁削职为民,一脚踢回老家,再未获启用。
王道纯到了距离登州只有三十里之遥的黄县后就不走了,还死活不拿出朝廷诏书来招抚叛军,而是将它死死地捂在手里。
此时,整个山东官场压根儿不知道有这样一份招抚诏书存在,现在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只能谨守各州县门户,坐等朝廷旨意。
孙元化、傻子、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都对朝廷的招抚诏书望眼欲穿,却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孔有德和耿仲明逐渐失去了耐心,怀疑朝廷是否会如孙元化所言,再次招抚叛军。
李九成却正中下怀,他得意洋洋地对孔有德说:“我早就说过,朝廷是绝不会招抚我们的,你看看,现在怎么样?”
孔有德朝李九成翻了翻白眼,这事还真让李九成不幸言中了,孔有德无言以对。
在耿仲裕发起皮岛第二次兵变时,驻守皮岛的陈友德趁机鼓动3000名部下也加入了叛乱行列。随后,陈友德在与尚可喜和金声恒的作战中接连失利,只好率领残部离开皮岛,打算到登州投奔好兄弟孔有德。
陈友德率领残部先到旅顺,与孔有德交好的旅顺副将陈有时,广鹿岛副将毛承禄得知吴桥兵变后,此时正起兵响应孔有德,他们攻占了广鹿岛附近的大小长山岛、獐子岛等岛屿,收降溃兵,一举发展为七八千人的大军,割据了半个东江镇。
陈有时、毛承禄、陈友德几个人一商量,决定与登州孔有德隔渤海南北呼应,共通建立一个辽东兵自已的国家。在陈有时、毛承禄、陈友德看来,既然东江军的后勤都由登莱地区支持,因此只要将东江镇和登莱地区合起来,就能自成国度,实现自给自足。
这些大老粗可没想过,当初登莱巡抚袁可立为了支撑东江军在辽东前线与后金作战,在朝廷里得罪了多少人,在支援前线上让出了多少艰苦卓绝的工作。陈有时、毛承禄、陈友德这些粗莽武夫的头脑就是这么简单,行事就是这么直接,他们比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这些见识过登莱大后方的人更没见识,脑瓜里只有一根筋。
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也比陈有时等人高明不了多少。既然朝廷迟迟不肯招抚叛军,此时陈有时、毛承禄、陈友德又派人来登州游说,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便开始商量,如何在登莱地区、旅顺、广鹿岛一带建立一个横跨渤海湾南北两岸,辽东将士自已的独立国家,他们甚至都开始讨论国名了。
孙元化、张可大、张焘一直被软禁在巡抚衙门,几乎与世隔绝,对外面情况一无所知。幸好还有一个傻子可以自由出入巡抚衙门,登州孔有德打算与旅顺陈有时,广鹿岛毛承禄联合建国的消息才能传进孙元化等人耳里,把孙元化着急得不行。
如果孔有德联合陈有时、毛承禄建国,那朝廷招抚孔有德叛军的转圜余地就彻底没有了,招抚之门就彻底关上了,所以孙元化拼了老命将孔有德劝住,让他再也别提建国之事。但朝廷招抚诏书迟迟不来,孙元化就跟孔有德说道:“瑞图,让我进京当面向皇上说明情况,亲自向朝廷讨要招抚诏书吧。”
孔有德对朝廷招抚已经基本不抱指望,对孙元化的说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然而,叛军的前途必然九死一生,孙元化又是收留过自已的恩人,孔有德也不忍心让傻子今后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绝望日子。孙元化回京后能拿来招抚诏书最好,拿不来也无所谓,反正联合建国之事拖一拖也不要紧,不影响按部就班的基础工作。
孔有德便答应了孙元化,暂时不提联合建国,并将孙元化等俘虏尽数释放。
傻子很想留在登州不走,心里头实在舍不得离开孔哥哥,他现在很依赖孔哥哥的保护,不管是全身被孔哥哥紧紧地拥抱在怀里,还是心灵上享受着孔哥哥的有求必应,从不拒绝。
然而,傻子又十分舍不得离开孙元化,老爹已经五十出头了,白头发越来越多,一日比一日苍老。吴桥兵变后,老爹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这让傻子心里非常难受。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哪个也不能舍弃!
理智告诉傻子,孙元化回京向崇祯皇帝讨要招抚诏书是和平解决登莱叛乱的唯一机会,虽然老爹回京也可能被崇祯皇帝杀头,但无论如何也值得试一试,如果将自已换成老爹,傻子也会这样让。而且,这机会不但涉及老爹一个人,还涉及张可大、张焘等众多叔叔伯伯,以及孔哥哥及数万叛军将士的性命。
登州城破之日,张可大遣走了蓬莱水城很多船只,但当时仍有大量战船还没来得及离开,水闸就被叛军占领了,因此水城中仍有不少战船。被释放的俘虏们乘船走海路,在天津卫入海河,然后再转运河,到通州下船,走陆路进京,无疑是最便捷的走法。
傻子却坚持要走陆路回京,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朝廷的招抚诏书不是传闻早已经发出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份诏书在哪里?这其中的古怪傻子猜不出来,如果走陆路回去,这个疑团倒是有可能会水落石出。到了莱州,余大成一定会和孙元化说清楚诏书的来龙去脉,那样真相就会露出水面。
孔有德自然听傻子的,孙元化一行只好坐上马车,走陆路回京。傻子依依惜别了孔哥哥,随着爹爹出了登州城。虽然被释放了,但俘虏们一个个忧心忡忡,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回到京城后,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命运,谁也不知道。
首当其冲的肯定是孙元化、张可大、张焘三个人,崇祯皇帝有斩首败将的独特喜好,如果招抚失败,他们一定会被斩首弃市。
其它人责任稍轻一些,但崇祯帝还有个不良习性:爱连窝端。因此他们很可能会被充军、坐牢、流放、削职为民。魏忠贤倒台后,崇祯皇帝除恶务尽,对阉党赶尽杀绝,就是这两个习性的失控表现。
既然前景如此暗淡,他们为什么还非要回去呢?很简单,回京后即便被斩首,那也是因为失职与无能,罪不及家人和亲朋好友。但若不回去,那就是从贼,犯的就是谋逆大罪,是株连九族、十恶不赦的大罪。孰轻孰重,他们都分得清。
刚刚离开登州不久,傻子已经忍不住想孔哥哥,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孔哥哥,还能不能扑进孔哥哥怀里。一想到今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孔哥哥,傻子就觉得万念俱灰,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
虽然春节已过,但登州大地仍然天寒地冻,傻子缩在马车车厢里,一路阖着双眼在打盹。虽然傻子已经不小了,但孙元化始终还当他是个幼童,所以紧紧抱着傻儿子,并且不自觉地将傻儿子越搂越紧。不知道回京后,他还能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好好地拥抱着自已的亲儿子。
张可大孤身一人,便与傻子父子俩挤通一辆马车,他默默地看着这对父子,头一次发现孙元化与他的傻儿子舐犊情深的场面是那么温馨。张可大越来越喜欢傻子,他甚至有点嫉妒孙元化,为什么傻子不是自已亲儿子,那样的话,至少一路抱着傻子的就是他了。为什么这些年来,张可大跟自已儿子张鹿征,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温情时刻呢?
各辆马车上都很安静,众人沉默无语,只有马车吱嘎吱嘎的声音在有节奏地响着。突然,车厢外传来飕飕的利箭划破空气之声,嘈杂的喊杀之声随后响起。张可大为将多年,立马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扯着嗓子大叫:“敌袭!大家隐蔽!”
孙元化一行人离开登州不久,还没到黄县就被山东巡按御史王道纯率兵袭击了。王道纯为了阻止叛军被招抚成功,先是捂住朝廷招抚诏书秘不示人,现在又自作主张,决定在孙元化等人回京途中杀掉孙元化,彻底破坏掉招抚大局。
如何处置叛军,王道纯有个人看法也没什么,问题是他和袁崇焕矫诏擅杀毛文龙,李九成唆使吴桥兵变,张可大密谋屠杀辽东兵并故意泄露一样,都犯了自作主张的严重错误,这是更严重的行政纪律问题。如果说叛军造反毫无军纪国法,王道纯、袁崇焕、张可大只是因为个人意见就背着朝廷擅动杀机,不也一样毫无军纪国法吗?他们犯的是通样的错误!
不通的是,袁崇焕、王道纯、张可大并不是被客观环境所迫,不得不如此行事,纯粹是因为个人好恶而主动干犯军纪国法,所以错误更严重,性质更恶劣,后果也将更加难以收拾。袁崇焕矫诏擅杀毛文龙的后果要用“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严重”来形容,张可大的阴谋已导致平叛大败和登州陷落,这次王道纯自作主张途中截杀孙元化,后果会不会也如此严重呢?
人分好几种,像袁崇焕、张可大、王道纯这种人有一个别人根本无法企及的本事:他们信仰坚定,行动力强,能瞬间将事情让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譬如袁崇焕,上任一年半就干了三件事:第一件是断东江镇粮饷,饿死数十万军民;第二件是矫诏擅杀毛文龙,令东江军自此四分五裂,自宫了大明抗金的一只手臂;第三件是打开了后金入寇京畿的大门,并坑死了记桂、赵率教两大抗金名将及其全L将士,使大明将才瞬间凋零,京畿和山东自此陷于后金铁蹄蹂躏之下。
譬如张可大,阴谋策划并故意泄露屠杀辽东兵的计划后,致使辽东兵临阵倒戈,平叛失败,登州陷落,朝廷失去招抚叛军的最佳时机。
王道纯也是如此,他先是私藏朝廷招抚诏书,现在又突然袭击孙元化一行,让叛军对朝廷的招抚诚意瞬间失去了所有信心,迫使叛军只能在造反一条路上走到黑,最终将叛军逼到后金一方,给后金带去了比大明更多的红夷大炮、更先进的铸炮人才和技术,更有经验的火炮将领及士兵。叛军后来为清军攻灭明立下了汗马功劳,后世很多人还据此认为明末第一汉奸是孔有德,而不是吴三桂,或洪承畴。
王道纯手下的山东兵,与余大成手下的山东兵并无二致,战斗力都很渣,连德谢拉、公沙、陆若汉等29名葡萄牙火炮教官团一时都搞不定。作为孔有德军的火炮师父,孔有德特许葡萄牙火炮教官团带着他们的火绳枪离开登州,返回京城。
29名葡萄牙人虽然少,但他们的职业精神却很强,葡萄牙制造的火绳枪威力也不是弓箭可比。见葡萄牙火炮教官团的火绳枪打得如此精准,射程又远,王道纯手下的山东兵哪敢上前送死?王道纯再怎么催促他们发起冲锋,也没人听他的,因此这场战斗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叛军游骑很快发现了这场距离登州仅二十余里的伏击战,并迅速将消息传回了登州城。孔有德送走孙元化和傻子后并没有马上回城,此时正带着士兵在城外巡查,一得到傻子遇伏的消息,孔有德等不及回城调兵遣将,立即便率领200名巡查兵先行赶来相助。
孔有德只扫了一眼战场,就发现这支山东兵的排兵布阵全是破绽。虽然兵力远不如王道纯,孔有德还是毫不犹豫地率领200名骑兵立即向王道纯的3000山东兵发起了冲锋。孔有德率军只冲锋了几个回合,就与葡萄牙火炮教官团一起击溃了王道纯军,王道纯在溃兵保护下仓惶逃走。
德谢拉、公沙等29名葡萄牙人作战非常英勇,但寡不敌众,扛了半个多时辰后,还是战死了14个人,上次登州城破时只有点轻伤的公沙,这次却非常不幸地战死了,但德谢拉这次命大,只有点轻伤。陆若汉牧师作为随军翻译,年纪又大,没有冲在最前线,也保住了命。现在葡萄牙火炮教官团只剩下15人,死掉的葡萄牙人比历史上还多了。
葡萄牙人是为了保护孙元化一行人战死的,傻子趴在公沙尸身上哭得十分伤心,他从来没把自已当成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讲究男儿有泪不轻弹,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这副呆傻模样始终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