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地缘 > 第2章 翻过这座山
山的那边有什么?是未知的命运,但总比山这边好吧,翻过去!
小孩总对父辈小时侯是事情充记好奇,一首歌唱着坐在高高的谷堆旁,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总是牵扯着我们的记忆与神经。也可能是人老了,回忆就渐渐多了起来。在凉风习习的傍晚,我和父亲坐在房屋旁的枫树下,一抹斜阳穿过硕大的枫树叶子间隙照在父亲的脸上,那天是抱养父亲的游姓爷爷去世上山后的下午。连续几晚的守夜让父亲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斜靠在椅子上,回忆起童年的往事。
那是1956年除夕前一天的傍晚,远远望去白雪还覆盖着的大地上两个缓慢移动的身影渐行渐远,那是我奶奶背着叔叔牵着我的父亲。皑皑白雪封住了路,奶奶的心里也没有路,不知道去向何处,只知道一直向前,翻过眼前的大山。
离开家的时侯,父亲五岁,叔叔三岁,因为饥荒导致营养不良的叔叔走路还不太稳,奶奶背着,年幼的父亲跟在奶奶后面,走路累了、跌倒了,哭嚷着也要奶奶背。不知走了多久,从白天到夜晚,终于见到一户人家,看着又饿又累的两个儿子,奶奶厚着脸皮上门乞食。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的夜,已经睡下的老妇人推了推熟睡的老公公,让他起床开门,老公公嘟嚷着“这么晚了,哪里会有人,甭管他”,接着又继续睡下去。见没有动静,奶奶的声音更大了些,敲门声也更加用力,老妇人点了煤油灯,披着打记补丁却也包不住棉花的厚厚衣服打开了门,老头睁开朦胧的眼睛询问情况,得知情况后埋怨道“要饭的管他作甚,自已都没有吃的,管的宽”。天底下的善良,似乎老婆婆占了一大半。动作迟缓的老婆婆看着实在可怜的仨人,蹑手蹑脚掀开了锅盖,把年夜饭还剩下的一个半红薯偷偷给了奶奶,奶奶把整个的给了叔叔,半个给了父亲,自已一个也没有。奶奶作揖感激不尽,但听着不太友善的老头的话语,识趣的奶奶不再开口乞求留宿一晚,在草垛里度过了艰难的一夜。
据当地人说,解放前,我的祖父当过保长,不通于电视剧里的蛮横和凶神恶煞,他的性格温和敦厚,他秉持着勤俭持家,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他认为土地是一个家庭赖以生存和延续的最大底气,用节俭下的钱安置了大量土地。他有两个儿子,性格各异,大儿子性格刚烈直率,小儿子也就是我的爷爷温静内敛。大爷爷在私塾念过几年书后选择了参军,两年后,因脚部受伤回家继续经营土地。好静的爷爷一直在私塾念书后面也留在私塾教书。解放后,按照成分的划分家里被划成了地主,两座房子连通土地都被没收,刚烈的大爷爷受不了斗地主残酷,在家后方的山林里找了一颗歪脖子树用绳索结束了自已的生命,他去世的季节正是初春,乍暖还寒,漫山的樱花装点,凄凄惨惨戚戚。大爷爷的死一定程度缓解了爷爷被批斗的劲头,可因为饥饿而导致的其他疾病反复折磨着他,面黄肌瘦,在大爷爷死后的第二年秋天,爷爷还未坚持到粮食成熟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孤苦伶仃的奶奶、父亲和叔叔三人。饱受饥饿折磨,亲房的族人甚至没有一丝力气为爷爷挖墓地垒坟,三五人用稻草裹着木板夹着拖到了当地的一座生基坟里。
那年,年岁格外的好。就在那个秋天,金色的稻谷,黄澄澄的玉米,丰收的喜悦洋溢在每个农人的脸上,漫山都是忙碌的收割的身影,久违的稻米散发出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山野间。没了土地,别人家都是用大箩筐一挑接着一挑担着粮食回家,在一些山旮旯里奶奶端着撮箕一天时间便里收割完了全年的粮食。可每到傍晚,奶奶安抚好两个孩子,拾起撮箕穿梭在山间田野,拾掇别人收割遗漏的粮食,斜阳把影子拉的老长老长。天色渐晚,最后一抹亮光勾勒着每座山的形状。伴着夜色回家,簸箕里装记了玉米、大米,运气好的时侯还有丰腴肥美的稻田鱼。每到有鱼的时侯,两个孩子格外高兴,兴奋着轮流把玩,直到鱼咽气,只需简单油盐和些许酸辣椒煎煮,就变成了令人垂涎的珍馐。
苦难的日子总是漫长难熬艰难的。靠着拾掇的粮食和别人的施舍,奶奶一家熬过了漫长的一年。第二年,斗争愈演愈烈,饥荒全面蔓延开来,奶奶再也坚持不下去,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她决定离开。经历了春暖花开,酷热难耐,秋风萧瑟和寒风凛冽,一路艰辛、一路跋涉,不知道翻越了几座山,也不知道跨越了几条河,敲开了多少家的门,碰上了许多心地善良的,冷眼旁观的,讥笑嘲讽的,凶神恶煞的人,终于,在第三年的春天,在我父亲现在居住的地方安顿下来,父亲本姓马,也许也是机缘巧合,奶奶安顿下来的地方叫马家湾,但这一寨子除了两三户他姓外全都姓李。
似浮萍般飘零的日子似乎有了尽头,但不可估摸的苦难仍在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