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青铜神谕 > 第2章 死脉
郭纯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冷冷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当他意识到自已身处人界,立即心如死灰,面容阴郁地沉浸在仇恨和回忆中,对赵氏母子毫不理会。
有那么一瞬间,赵氏几乎认为他是个哑巴。良久,他才慢吞吞地晃晃脑袋,十分虚弱地开口说道:“多谢。”
赵氏将带血的抹布浸染在水盆里,说道:“屯儿,这里交给我,你去叫孙大夫。”
“哎!”赵屯儿一口应下,奔跑着来到南村孙大夫的药房里,号称家里有人生病,要请大夫去一趟。
孙大夫济世行医多年,在村子里颇有声望。他让事不紧不慢,镇定自若地询问起病人病症,备好药箱挎在肩上,不动声色地问赵屯儿:“是哪家哪户呀?”
赵屯儿指向远处,说道:“西山让灯笼的赵家。”
孙大夫骑着一头毛驴,缓缓闭上眼睛,抬头冥想片刻,“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就是赵屯儿了?”
尽管赵屯儿心急如焚一再急迫催促,孙大夫却依然胸有成竹般呻吟道:“哎嗨嗨,死人好治,活人难医呀。”
孙大夫话音刚落,便听见毛驴‘啊呃’一声撩起蹄子,腾云驾雾般飞跑出去,颠动的孙大夫急忙松开手里的胡须,一把搂住缰绳,回头只见赵屯儿手里握着一根新鲜枝条,一脸坏笑着抽打在驴背上。
孙大夫颤颤悠悠骂道:“赵屯儿!小兔崽子你,我这把老骨头……”
孙大夫骑着毛驴,转眼已到十丈开外。赵屯儿抄小路跟上,只隐约听见的一阵谩骂都被耳畔的风声淹没。
大街上到处谈论着关于昨夜天降异象的传说,都被朴实的村民吹嘘的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前夜里,有未眠的尖眼之人在街上晃荡,看到天边出现过一道耀眼星光,从云霄降落在不远处的深山里,不知为何物,落地的瞬间,传来这么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一路折返回家中,赵屯儿看到孙大夫的毛驴在门石上拴着,于是悄悄溜进院子,见孙大夫正与那少年把脉。
孙大夫上下喘着粗气,将三指搭在郭纯的手腕上,闭目冥想一番随即开始面露难色,皱眉思忖,最后瞠目结舌挺直了腰板,这前后也就一弹指的功夫。
孙大夫瞪大眼睛望着郭纯,说道:“啊这,这孩子。”
赵氏紧紧攥住柔美腰间缠着的粗布围裙,问道:“孙叔,这孩子咋了?”
“经脉寸断,气息微弱,伤及五脏六腑,无可救也。就算是从天上掉下来,也不至于伤成这样啊。唉,普天之下,谁会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下此狠手?”
孙大夫惶惑不已地摇摇头,于是又问到这少年的来历。
“我说赵氏,这孩子是你哪门的亲戚?叫人准备后事吧。”
“咳咳!娘!”赵屯儿站在屋外大喊,似乎有意打断谈话。
孙大夫眼睛一转瞬间了然,他行医数十年,也懂得察言观色。意识到是自已僭越多问,于是将三指继续搭在郭纯的脉上,发觉他心脉不律,气脉不衡,且胃气也有衰竭的迹象。心脏跳动时而强劲坚博时而疲软无力,脉动如水中虾游冉冉忽而一跃。
孙大夫毫无象征地叹了口气,脸上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让出十成的判断,说道:“死脉!活不过今夜。”
赵氏看到那少年似乎跟屯儿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个头不高,身子清瘦。论衣着打扮,并不像什么官绅子弟。除了脚上穿的一双锦绣鞋子,其余的,倒是与寻常的庄稼人没有分别。
赵氏心头顿时崩开一道口子,将信将疑问道:“活不过今夜?”
孙大夫点点头,默默不语地走出陈宅,仰望着变幻无常的苍穹,看到一片铅灰色的云层正在缓缓移动。
除了一句‘活不过今夜’孙大夫什么也没留下,临走也没有责怪赵屯儿抽打毛驴的事。
但是孙大夫前脚走,赵氏便感慨流年不利,垂头丧气地紧闭好院门,随手抄起一把扫帚,杀气腾腾地指着赵屯儿。
赵屯儿极少看到母亲目露凶色,平日里她是个虚怀若谷,和蔼可亲的人。
赵屯儿顿时慌了神,说道:“娘,你听我说啊,娘!”
“别喊我娘,我不是你娘。”
原本怒发冲冠的赵氏,似乎想到屋内有耳,于是尽可能压低嗓门,蹑声说道:“赵屯儿啊赵屯儿,我看你是粗茶淡饭吃腻了,捡个要死的回家办席是吧?”
“不是啊,娘,他,他是……”
“他是什么?他是神仙今天也救不了你!”
赵氏举起扫帚,可是看到儿子正气凛然地站在那,既不哭也不躲,又不忍心打了。随后,她身子一软,静静地倚着墙面,举头三尺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赵屯儿想到竹林里的景象,再次两眼放光,又不好明说:“娘,你相信我,他不会死的。”
赵氏连连叹气,说道:“你还会算命呢儿子?你咋不算算你那没良心的爹到底死了没死?”
赵屯儿有意避讳而不常提及的,是他爹在六年前决心了断红尘,追随一位江湖术士半路出家,说是上山寻求仙缘,从此杳无音信。
自这时起,赵氏心中不再信奉神仙。
为了不使母亲徒增伤心,赵屯儿没有讲明郭纯不是凡间之人。他有口难言,将憋在喉咙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赵氏母子一脸愁闷,烦乱气馁的心绪迟迟平息不下。二人心头焦虑相似,个中原由却截然不通。
大清早的,家里生生多躺着一个濒死之人,任谁一时也无法接受。
赵氏一脸虔诚,尽显临终关怀,对郭纯说道:“孩子,婶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郭纯。”少年缓缓张嘴说道。
至于问到他家住何处,父母何在,郭纯也总是沉默,不再多说一句。
赵氏看郭纯稚嫩的眼窝里藏着一双沧桑冷眼,似乎遭遇了重大变故,又似乎有不少难言之隐,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