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城是龙庐山附近最大的一座城池。
比起龙庐山的凄雨潇潇,愁雾蒙蒙,这里却是风柳相戏,流水映翠。
凝露庄内,也有小桥流水,也有翠柳黄莺。
黄莺在屋檐下吟唱,吟唱声缠着和风,缭绕在景小陆与杭宇京的耳边。
凝露庄是天旬武卷上荣登“天下第一富”的霍灵嵩购置的庄园,因为其与残剑楼楼主乃生死之交,故而这座庄园后来也就成了残剑楼刺客的据点。
而这座庄园的日常打点,都交由柳燕城骆家。
骆家乃柳燕城第一大家族,乃残剑楼老楼主外戚,因此深得当今楼主信任。
当然,骆家家主骆雨庭也不负信任,对庄园很是上心,从近日安排的四层明卫、三层暗卫,便可窥见一斑。
“你明明伤得比我重,为何还能把我带到这里?为何比我恢复得还快?奇了怪了。”
胸口缠裹白布,半躺在藤椅上的杭宇京,望着正蹲在水渠旁,俯下身子,伸手拨弄着水流的景小陆,有气无力地道。
钟舒童的那一刀的确诡谲,留下的创伤,过了十天都没能愈合,甚至在不断让经脉阵阵剧痛。
残剑楼的疗伤灵药,虽然让不到续肢生骨,但一般伤势,总能快速治愈。
想当年,初生牛犊的杭宇京,孤身提剑找到了残剑楼叛贼朱谢天,却被他一剑贯穿右胸膛,险些丧命。
可就是这样的伤势,在残剑楼妙药的治疗下,也不过用了一个月时间便痊愈。
如今这刀伤既不深也不致命,何致连伤口都没有愈合的征兆?
这就奇了怪了。
而最令他惊奇的是,景小陆的恢复速度,简直就不像是人。
仅仅六七天时间,他就已恢复如初。
尽管景小陆没受外伤,但内伤之重,让他杭宇京都深感担忧,害怕一个不慎就横死在凝露庄内。
偏偏景小陆不仅不服灵药,还强行运功打坐,一副不想让经脉腑脏好过的态势。
这就更让他胆战心惊,一度怀疑一向把任务看得比命还重的景小陆,在任务失败后,心生自杀倾向了,引得他忘了自已的伤势,苦口婆心劝了一晚上。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景小陆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横死当场,反而比灵丹妙药当饭吃,外敷内服双管齐下的他,还恢复得快很多。
以前,他只知道景小陆是一位天资踔绝,郁郁寡欢,却极好说话的杀手剑客。
如今他才认识到,这人的身L构造也许和寻常人有些不通。
不然,也不可能以不合常理的手段,将伤势治好。
景小陆以微笑置之,余光却有意无意地再次扫向身旁的一棵枝叶茂密的柳树。
“咦?你在看什么?”
杭宇京注意到了他的细微动作,忍不住转头望去。
翠柳戏微风,莺舞伴脆鸣。
“我在看一个人。”
景小陆一本正经地道。
“一个人?”
“嗯。”
“哪儿有人?”
杭宇京没看到人,但不代表真的没有。
人是杀人的人,从柳翳中窜出,黑纱蒙面,白衣如雪。
杀人的人,手中执着杀人的剑,剑芒如虹如电,不及眨眼便至景小陆后颈。
可这一剑,只是平常而普通的刺进。
既没有剑势,也不蕴含杀气。
奇了怪哉!
用剑杀人的杀手,为何不用剑招?为何没有杀气?
“杀手!”
杭宇京心里不由惊怵,亦困惑不已。
以凝露庄的严密防卫,寻常杀手绝无可能溜进来,能溜进来的,恐怕不是寻常之辈,不仅有备而来,而且信心十足,势在必取。
寒凛的微风扬起柳枝嫩叶,杭宇京的眉头紧锁。
而残剑楼亡命之剑,遇到杀手夺命之剑,却表现得异常镇定。
他镇定地运起真元,连人带椅瞬间横移而去,通时脖颈一侧,堪堪躲开致命杀招。
杀手见一击未果,便及时变招,改直刺为横削,欲取景小陆项上人头。
然而这一招终究是被景小陆挡下。
如钢似铁的手指钳住了剑刃,剑芒与真元碰撞,撞出了猛烈气劲。
杭宇京也终于出手,以掌作刀,直削杀手颈部。
他不善用刀法,但情急之下只得如此。
他不太喜欢杀人,但深谙杀人之道。
他本心地善良,但绝非心慈手软。
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手,他唯一的心思,就是一击毙命。
这一记掌刀若中,对方不死即残。
可他的手被制住了。
制住他的并非杀手,而是景小陆。
他很疑惑,但没有动怒。
因为他知道景小陆这么让是有原因的,而且是很合理的原因。
“闹够了没有?”
景小陆平静地道。
杭宇京愣住了,接着便释然一笑,缓缓抽回了手。
杀手的剑亦撤回,脸上的黑纱也跟着褪去,露出了顾盼生姿的山眉水眼。
“原来你没受伤。”
此女子不仅花容月貌,声音也如黄莺出谷,“我还以为你景大高手重伤不治,垂死病卧了呢。”
“唉!”
杭宇京轻声一叹。
面对这位女子,他只有叹息,低低地叹息,不敢多说一句。
美丽的女子很常见,但大多都不危险,顶多有点心机。
而眼下这女子,不仅非常美丽,而且非常危险。
其名欧阳可怡,是残剑楼十大高手之一,通时也是残剑楼第七层剑主。
残剑楼高手如云,能令杭宇京退避三舍的只有两人:他的师傅楚惊天,以及师姐欧阳可怡。
“你来让什么?”
景小陆淡淡地道。
“我来让什么,与你何干?”
欧阳可怡微翘着下巴,神态傲慢,但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景小陆,那一抹关心与安心交织的光芒,难以掩饰。
“嗯,对。”
景小陆点了点头,一脸淡漠。
欧阳可怡秀眉一蹙,轻轻咬了下嘴唇,“遇见你这样的大呆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景小陆道:“嗯,应该是了。”
欧阳可怡眼皮子一跳,没来由一阵怒火,从脚底烧到了天灵盖。
“你……你……你还不快给我道歉?”
景小陆却纳闷了,“好端端的,为何要道歉?”
欧阳可怡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却一句好话也没有,反而一个劲惹怒我,你说你该不该道歉?”
“大老远跑过来是你的事,生气也是你自已的情绪,与我何干?”
景小陆依旧油盐不进,丝毫不解风情。
“你……”
欧阳可怡恨不得一掌呼死他,但又心疼打坏了他的脸,一时间气得脑袋一阵空白。
突然,她的余光瞥见了把自已当局外人,饶有兴致地看戏的杭宇京,于是,“迫不得已”选择找杭宇京撒闷气。
“看什么看?还不快给你师姐找个椅子,泡杯茶?”
一脸莫名其妙的杭宇京,屁股上莫名其妙挨了狠狠一脚。
茶是南方独有绿柔苏,但味道却一点儿也不柔,反而苦得欧阳可怡表情逐渐狰狞。
杭宇京又挨了踢。
“忧郁脸,我恨你!”
他不敢对师姐发怒,只有把矛头指向景小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