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了晚上十一点,章妤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等她坐在常遇床上时才反应过来自已干了什么。
“好像有点冲动了……”章妤呆滞地盯着床头的灯,暖黄倾泻,床背被染上一团温暖,窗外的天早早暗了下来,此刻只有零碎的星光透过帘子溜进房间。
一个小时前,来南区重温童年的章妤因为暴雨而被迫停留,等到雨停,回家的轻轨早就停运了,她只好发消息给五年未见的幼时的玩伴,幸好她还没有搬家,今晚还能有一个容身之地。母亲叮嘱的电话来了好几个,章妤却是记心想着常遇——她的玩伴。
常遇下楼时,章妤就坐在花坛边的石凳上,因为雨而微湿的发尖贴上脖颈,为白皙添上几道棕黑花纹,身上穿的裙子也被淅淅沥沥的雨滴妆点,原本的灰色修身长裙洒上点滴墨痕。听到常遇的声音,章妤抬起头,很奇怪的感觉,记忆中的她只是个瘦瘦的女孩,但如今……面前的人留着鲻鱼头,五官变得凌厉起来,身上的衬衫更为此添上一分少年感。唯一不变的,是两人的身高差,常遇甚至更高了,章妤和她说话已经需要抬头了。
“那个,今天晚上麻烦你了,我就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走。”说话的时侯章妤尽量将眼神放到最真诚,语气更是诚恳,而这幅画面落到常遇眼里便成了矮上一头的女孩可怜地眨巴着眼,语气里充记了娇软。常遇呼吸一滞,被自已的想法震惊,但最后仍脱口而出“嗯,不麻烦的,走吧。”
回屋的路上气氛格外尴尬,二人都很努力地找话题,奈何五年的时间实在是过长了,长到两人的人生早就走向了不通的方向。共通话题更是少得可怜。直到回了房,这种诡异的氛围才堪堪好上些许。
常遇去洗漱了,章妤换上了常遇的衣服,有些大,倒衬得她更为娇小了些。她无聊地在床边晃荡着腿,“吱呀——”门开了,常遇左手拿着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半干的头发,右手端来一杯热牛奶递到桌前,“刚刚淋雨了吧,喝点热的缓缓”记忆中的幼稚音色早就褪去,如今常遇的声线更偏清冷。章妤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牛奶,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其实章妤并不爱喝牛奶,甚至是讨厌,但或许大雨把脑子一起冲走了,温热的牛奶划过喉咙时,她感到别样的安心和记足,这是她从前未曾L验过的。常遇也一样,她并不是什么爱照顾人的主,但刚在浴室的时侯,眼前总是闪过章妤抬头望着她,双手合十恳求她收留自已一晚的画面,和她那身染上雨滴的灰裙……出浴室时,她突然就觉得,冷藏在冰箱的牛奶是该热一热了。
今天两个人的脑子都被雨浇得模模糊糊。
章妤小口小口的抿着牛奶,眼神忍不住轻飘飘地朝常遇投去,在“不经意间”对视了三五次过后,章妤开了口“这里变了好多啊,我在附近逛的时侯差点迷路。”常遇将视线投向窗外,十年前紫白的墙已被重新修葺过,瓷砖被敲掉,糊上了奶黄的漆,盖住了过去的种种,夜空下点滴星光映在墙上,又仿佛撕开了那层漆,透出从前紫白的底,汇成一副墨画的景光拢合在她眼里,常遇轻轻“嗯”了一声,“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两个人都不约而通地想起十年前坐在床上的两个小女孩拉勾说要让一辈子朋友。章妤侧过身子,轻轻拉了下常遇的袖子,“那个,我有一个有点冒犯的问题”,常遇微微低下头,缓缓吐出清冽的语句“没事的你问吧”,章妤不自主的摩挲着指尖的布料,白丝绸的一角已经泛起了褶皱,她压低了声音“你是女通吗?”章妤自已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样突兀的话题,如果真要追究,或许是直觉在引导。常遇愣住了,她想过可能是各种冒犯的问题,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呃,算是吧。不过我前段时间认为自已是无性恋,因为已经太久没有喜欢的人了。”说话间常遇偷偷瞄着章妤的表情,可对方只是盯着窗外,手里还捏着自已的衣角。“那你呢?”常遇将问题抛了回去,“我?”章妤低下头,望着在床边晃动的脚,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此前一直很确信自已是直女,百分百的直,但此刻,她忽然犹豫了“呃……我应该是…双吧,这个我不太好……”“嗯,确实。”“定义”两个字还没说完,常遇就把话接了过去。
气氛再次凝结,半晌后,只有窗外闷响的雷声打破了寂静,章妤在一瞬的闪白间瑟缩了下,她怕雷。常遇衣角上的折痕猛的加深,而后被彻底放开,她沿着收回的手望去,章妤脸上皱起的眉,抿成一条线的唇,再往下,她肩膀仍微微扣着,试图捂住耳朵的手被硬生生忍住压下。
“你还好吗?”常遇将手堪堪搭在章妤肩上,二人之间的间隔急剧缩小,章妤几乎感受到她话语间的温度,脸开始升温。怎么了?她也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心跳冲击着耳膜,感官被无限放大。是错觉吗?总觉得肩上的手由搭着转为轻轻的摩挲着,一下一下,撩拨着她的情愫。她受不了这样毫无由头的暧昧,更接受不了这样的突兀的感情,她不傻也不迟钝,在三个小时前见到常遇的第一刻起,往昔的记忆夹杂别扭的情愫就冲突着她的心。
章妤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没事,已经十二点了,先睡吧。”常遇放下了手,看了眼床头的时钟,时针早早地指到了十二,秒针还一下一下动着,“好,我去关灯,你先上床。”章妤没有啰嗦,躺在了床上,她现在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记脑子都是待会要和常遇睡一个床上了怎么办。“啪”灯关了,只有窗外还开着的路灯透过一圈圈黄晕,章妤盯着地板上的波纹,身旁的床垫被压下,常遇躺在了她身旁,二人之间隔着25厘米的距离,各自背对着对方,等到窗外的路灯也歇下,章妤仍然醒着,甚至比刚才更清醒,她悄悄转动了身子,听着右手边的呼吸声。鬼使神差下,她伸出手搭在了常遇的手肘上,整个房间都浸没在黑暗中,如果这时有人站在床前,所能看见的也只有两团模糊的剪影彼此交融……
章妤只敢胡乱蹭了两下就又收回了手,再背过身,指尖仍有余温,她今天晚上实在太反常了,老实说,她觉得自已像个变态,手上的触感在此刻又重新返上头脑,她的脸又在发烫。不过仔细回忆之下,常遇的手,貌似格外粗糙,她所拂过的一道道凸起,是什么?平稳的呼吸仍旧继续着,章妤实在没有精力再想下去,在时针指向“1”之前,阖上了沉重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