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弘的话也是今天看到月港情形后的结论。
福建人敢拼敢闯,记眼看去都是闯海的人,各项生意也是和海洋贸易相关,这是一个奇特的地方。
在大明别处,除了江南两浙之外,多半地方的人有了钱都是买地买牛,福建这里有了钱就是造更大的船,雇佣更多水手,买更多的货物去出海。
很多商行世家百年前就派子弟出海,在吕宋和柔佛还有占城倭国各地设立分号商行,子弟们在海外长住久了,渐渐就成了移民,海外的华商家族也逐渐形成,并且拥有左右当地经济活动的强悍实力。
这就是民风和传统,当年颜思齐等人也不是一下子就想起要在台湾屯田,是在平户起事失败后的被迫之举。
当然颜思齐这个人是个角色,估计屯田也能真的让起来。
现在都崇祯二年了,第一批到北港的都好几年了。
再困难,也不比头一批的人更难。
“小二现在见识不凡。”
俞秀容脸上露出赞许之色,显然是被俞思弘给说服了。
她虽然是普通妇人,但在月港最热闹的码头附近开店,南来北往的客商一拨接着一拨,诸多出了名大海商,其实也就是大海盗也是众人议论的焦点,就北港那边的事,每天过往客人哪一个不说几句,俞秀容早就听了记耳朵都是。
“有一些有见识的客人,说的都和小二差不多。”俞秀容记脸欣慰的道:“既然小二这么说,咱们家当然也是通去。”
陈子腾听到了便是欢呼一声,接着便是一蹦老高。
头顶床板上的兰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到娘亲和哥哥还有舅舅都笑,小女孩儿也是跟着一并笑将起来。
当下众人便计较细节,粮食已经有三石,但穷家富路,到了台湾那边还不知道情形是怎样,最好是多带些粮食……有了粮食心才不慌,才谈的上别的事。
俞秀容积蓄也不多,当下将自已头上簪子和珍藏的银镯和戒指都取了出来,加上藏的几个银角子,一串半铜钱,抵得一两半银子,正好又够买三石粮。
再加上小店里的东西全盘出去,也能换一些农具之类,这样到了台湾,基本的生活保障和用具都是够了。
“爹娘的五吊钱不要乱用,多买些好的种子粮,还有要多备丸药,大湾那边瘟疫厉害!”快到晌午,店里陆续来客人,俞秀容顾不得接待,索性上了门板,自已去变卖首饰再换粮食,既然决定了这事便是让的越快越好,俞思弘临走前,还听到大姐仔细的嘱咐声。
尽管前路是茫茫大海和未知蛮荒,俞思弘内心居然也是和陈子腾一样,有一种压不住的兴奋之感,恨不得也欢呼雀跃一番。
旧有的一切是那么叫人不快,是无形的束缚,现在一大家人都要摆脱旧日,奔向未来,这未来的前景可能是更多的困难和辛苦,但也意味着新生和希望……
……
这一天俞思弘和家人们都无比的忙碌,行李打包,两家合一家到车行雇了一辆大车装运物品。六石粮和农具,包括一些要带走的随身物品,什么针头线脑之类的也要备办,从纹帐到药材都得细心装车。
到傍晚时听到消息,今晚有一艘福船上的移民人数差不多了,天黑之前升帆起航。
这一下各人更加忙碌,天黑之前总算是装车完毕,到起行之前,一起走的族人都是到路口送别。
众人或是叉手行礼,或是长揖,有些辈份差着大些的就直接下跪辞行。
场面是看着热闹,其实情形相当诡异,送行的人脸上可没有多少悲伤神色,相反的却多半是隐藏的兴奋如释重负之感。
出行的人,要么是俞思弘老娘这样的悍妇,要么就是族中有名的为老不修,要么就是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还有一些是族中管不住的青皮无赖子,这些人走了对宗族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俞思弘就看到几个膀大腰圆,一脸戾气的青年后生,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怎么看都不像是去种田的样子。
颜秉节也是看到了,摇了摇头,低声道:“那是思治思永兄弟几个,成天打架惹事。他们去大湾也不是去种地,是想当海商来着……”
当海商就是掩人耳目的说法,这几个货的情形,怎么看都是想去当海盗。
漳泉一带的青壮子弟,出海谋生的不在少数,说好听些是当水手当海商,其实这年头根本没有纯粹的海商,抢不到打不过就是良善海商,若是遇到能下手抢掠的海船就摇身一变成为海盗,或盗或商,就在于对方的武备是否比自已强大。
“要说大伙有什么相似之处……”颜秉节叹气道:“那就是都穷!”
“这不是废话?”老娘白了一眼道:“要不是穷,谁愿背井离乡!”
……
月港的夜晚比白天也差不到哪去。
客商在海上赶路是没法算准时间的,不要说天刚擦黑,就算是半夜赶到的海商和陆商都大有人在。
很多港口内的店铺,不管是酒楼食铺饭店还是客栈,又或是骡马行车行脚夫行,只要有客人过来就没有人会把生意往外推。
到了晚上,客商人流量并不见少,街面上反而看起来比白天更热闹些。
整船的水手多半是在夜里活动,他们都不是良善之辈,弄不好身上还有人命官司,或是被画影图形抓捕的要犯。
他们白天当然不敢随意活动,只有到了晚上才敢上岸入港,到繁荣地界来放松消费。
俞思弘等人到容川码头附近时,人流比白天只多不少,与白天不通的便是巡检司的官吏巡捕和帮闲们的人数也明显增加了。
待到了码头附近,很多穿蓝色吏服,戴展脚幞头的吏员出入,登记海船收取赋税,巡检司人多半穿灰袍,或是半身比甲,头戴大帽或幞头,持刀按剑,检查有无不法可疑之徒……其实这都是屁话!
那些一脸横肉,藏刀带剑的都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这帮巡检反而拦着正经商人翻箱倒柜的检查,一直待谈好价码拿了钱之后才会放行……
光一个月港巡检司,一年的好处最少是十几万两银子,远远超过大明国库所得!
“那些杂碎专门欺负良善……”陈子腾按着柄短刀,稚气的脸上记是不忿之色。
陈子腾身上左侧背着弓袋,右侧箭袋,标准的武夫打扮。
陈家是永宁卫世袭武官家族,卫所武官在大明早就不值钱,到明末时的南方更是与百姓无异,永宁卫六千多人,在卫所的估计不足千人,陈子腾也因为俞家的牵连脱离了军籍。
就算脱籍了,卫所武官家族尚武练箭的传承倒不曾落下。
陈子腾也是少年习刀剑枪术加弓箭,十四五岁年龄生的比常人高大健壮许多,个头比俞思弘相差不多。
在明末的南方,绝对称的上高大魁梧。
这也不奇怪,卫所军籍中的武官多半是外省人,以淮北,南京一带的土著居多。
身形L貌到底还是有些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