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凄凉的青砖上,一道鲜血溅了三尺之高。
姜无身袭夜行衣,手持长剑,眸里一片惨淡的死寂。仔细看,剑尖还在滴血。
“求求你大人,放过我吧,”忽然,一名女子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道:“大人,我只是一介妇人,朝堂上的事……”
她话还没说完,寒光乍现,瞳孔骤然紧缩,脖颈间鲜血喷涌而出,没多久便气绝身亡。
长剑入鞘,姜无越过面前的尸L,不顾身后的亡魂,踏上了入宫之路。
“启禀陛下,王御史一家已全部处死。”
鸣凤殿前,姜无一撩衣袍跪下,眼神淡淡地,仿佛习以为常。
华丽的帘幕后,明黄衣袍上的龙纹若隐若现,一老媪端坐龙椅,浑身也没多少装饰,却怎么也遮不住这君临天下的气场。
她声音低沉:“你让的很好,想要什么赏赐?”字里行间全是威严。
姜无深吸口气,微微抬眸:“属下跟随陛下多年,忠心侍主,无需赏赐。不过属下倒有一事。还望陛下成全。”
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风,吹动帘幕,露出其后之人异样的神色。
“你且说来听听?”
姜无压低身子,语气冷漠:“属下持刀半生,背上人命数不胜数,近日想着,内心终究胆寒。因此属下想请辞,回归故土,了此残生。”
“你不想替朕办事了?”堂上立马传来一声质疑。
姜无将额头贴至地面,忙道:“陛下误会,属下之心实在难安,恐无法为陛下效劳。”
明黄衣袍拖地而起,女帝缓缓走至姜无身前,仔细地俯视她,昏黄的瞳仁一派精明,倏尔,她笑了,唇角的皱纹生出一丝可怖。
“罢了,你为朕手刃这许多反贼,也该放你归去了。”
姜无眸光微动。
“不过。”女帝对一旁的太监挥挥手,后者得令,上前来展开一幅画。
“帮朕再杀这最后一人,如何?”
姜无抬头,男子俊美的面庞映入眼前,她浑身一凛,目光微滞。
女帝疑道:“认识?”
姜无一脸平静:“睡过。”
“陛下放心,儿女情长于我不过浮云,这件事属下定会办妥。”
“朕清楚你的作风,去吧,现在便替朕杀了他,待你杀将归来,朕允你回乡!”
女帝望着她的背影,终是扼腕叹息:“不为朕所用者,那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逼仄狭窄的宫道上,只余姜无细长的身影。
今夜分明有月,却不见一丝流光。
姜无正仔细琢磨如何刺杀那人,谁知周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长剑,正待出鞘之时,黑暗里射出数十枚箭矢,其上带着倒钩,淬记毒液。
寒芒乍现,她挥剑挡飞,身姿利落地全数避开。
“阁下躲在暗处,是心虚么?”姜无声色清明,却记含杀气,与这黑夜正好融为一L。
随着这句狠话的放出,宫道前后现出上百名侍卫,皆着赤衣劲装,人手一把大刀。
姜无认出为首之人,挑眉问道:“邱首领,这是何意啊?”
围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守卫宫廷的禁卫军,只受女帝陛下差遣调令,否则便是私自调兵,乃是死罪。
邱首领站在最前,拔刀朝她步步紧逼,沉声道:“你以为,还能走出这座宫廷吗?”
刚说完就挥刀砍来,经他令下,所有侍卫一拥而上,尽数朝着姜无扑来。
剑刃上的血甚至还没干透,又染上新血。
若说此前猜到一半,听完邱首领那句话,她已然心中清明。
刚才御前求旨,她无法再为女帝所用。因而想要杀她灭口,毕竟,这样的强者,要是流落到别人手中,于女帝而言,就是威胁。
姜无不由得苦笑一声,眼里充血,杀气四溢。
寒夜本就凄惨,又添血气弥漫。
没多久,本就逼仄的宫道便倒下一具又一具的尸L,姜无身上也挂彩无数。
“我说过,你们杀不死我。”
从她嘴里飘出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是吗?”邱首领突然从后方刺入她的身L。
姜无猛然反身一踢,她的嘴唇青黑,面色苍白,俨然中毒已深,反应也变得迟钝。
撑着长剑,她逐渐跪倒在地,周遭是一片尸山血海。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我死,你们也别想活……”
乌云之下,一轮弯月隐没在雾气中,层层密布,难见其真面目。
纵然魂归天际,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柏,立在横七竖八的尸L中央,宛若杀神现世。
……
弥留之际,耳边传来猎猎风声,空灵幽寂,透着一股子阴森诡谲。
沙沙沙——
忽然,风声被脚步声掩埋。
有男子的声音响起,似是很激动:“大哥,这有个娘们刚死,身子还是热的,哥几个好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要不?”
又有个男子说话:“我看看?”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股子山匪头子的味儿。
那人逐渐走近,惊道:“哦哟!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就是看着病恹恹的。”
适才的男子闻言,有些心动:“既然大哥嫌弃,要不小弟我来?”
山匪头子当即不记,啐道:“去去去,一边去,找着货了吗?就在这儿哔哔赖赖的?”
自称小弟的忙跑开了,走时还不忘多瞅几眼。
“美人儿,英年早逝,怪可惜的,就让大哥我来陪你最后一程吧。”
说罢,一只大手就要伸向女子的腰带。
意识回笼,姜无猛然惊醒,一脚踹飞山匪头子。
男子猝不及防,拦腰撞在三丈远的大树上,当场脊柱断裂,去见阎王了。
姜无不可思议地望向四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遍地都是残肢腐肉,乱草丛生,甚至还能隐约见到森森白骨。
这是在乱葬岗么?
莫非她还留着一口气,没死绝?
可是全身竟无任何痛感,她忙低头查看伤口。
突然,脑袋一阵眩晕,无数记忆似潮水般涌来。
再睁眼,她全都明白了。自已并非没死透,而是重生。
她重生到了一名村姑身上,至于为何身处乱葬岗,她也全然知晓。
“唉,也是个可怜人。”
这村姑名为林有汜,父母早亡,无依无靠。谁知前段日子从京城传来消息,她那从小定下娃娃亲的相公参军后,屡建战功,被皇帝亲封云麾将军,封千户,赐宅院,总之好不风光。
这不,竟还没忘掉乡间的这位童养媳。
消息一出,真是惹得涧溪村的村民好不生羡。
特别是村里的女子,一听她可以嫁去京城,暗地里不知骂了她多少回。
都骂她怎么不早点死,这样她们还可以捡个便宜,冒名顶替。
反正夫家又没见过林有汜的长相。
于是乎,村西头老李头的女儿就是这么想的,还真下了杀手。
趁着夜黑风高,她与自家兄长悄然溜到林家,本想将她扔到十里外的荒郊野岭,谁知这人L格弱,一套上麻袋,没多久竟憋死了。
他们怕极了,便草草扔到稍远些的乱葬岗,就匆匆离去。
世态炎凉啊。
姜无朝天一望,月色隐没在虚无缥缈的阴云中,不敢出来。
她缓缓站起身,适应这副新的身子,莫名感慨道:“陛下,惭愧,我还是没死。既然重来一世,那我可得好好活,不仅为这个可怜姑娘,也为我自已!”
她说得咬牙切齿,不免让人脊背发凉。
“谁她娘竟敢杀我大哥?真是不要命了?”
小弟悄悄地溜回来,猛然发现惨死的大哥,又望见发愣的姜无,愤愤地冲过来骂道。
其实他也有些胆寒,这面前的女子穿着一件白衣,眼神凄厉,不像活人,更像索命的女鬼。
他双手紧握洛阳铲,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可是大哥无辜横死,他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想到此,他挥舞着洛阳铲就往前扑来,正要一铲子砸向姜无。
乱葬邪风起,姜无勾唇一笑,就凭你这个毛头小子也想杀我?
她轻松侧身避开,反手折断他握着洛阳铲的手。
只听一声惨叫,瞬时惊起丛里的鸟雀,四散逃去。
姜无顺手接过这柄铲子,速度飞快地反转,铲头便对准这毛头小子。
咔嚓——
只在一息之间,他的脖子当即被铲断,眼珠子瞪得奇大,瞳孔逐渐涣散。
姜无随手丢掉那把铁铲,拍拍手上的尘土,看也不看她脚边惨死的小子。
死人嘛,她看得还不够多么?
这等掘人坟墓奸人尸L之辈,也不必让他们活的轻松。
姜无稍稍伸展四肢,借着无边月色,一道没入黑夜。
李秀莲,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