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乜四仁回到小寨村家乡时,已经是几个月以后事了。回到家乡。他先看到父亲。父亲已经更加消瘦,背完全弯了下来。眼睛痴呆呆看着他,并没有想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他感到吃惊和茫然,便和父亲说话,父亲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他看见母亲正在厨房烧火,看见乜四仁后,抱着他的头,他感到母亲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头发上,湿漉漉的。
母亲好像知道他回来一样。把家里唯一母鸡杀了炖上,而且让了白米饭。那个年代的白米饭是极其罕见的,只有在至亲来后才吃。在他们小寨村,一般面条里要放一半的红薯叶子浆水菜。米饭里大部分是洋芋和红薯,瓜果,白米很少。
今天,母亲给他让了纯正的白米饭,而且舀给他记记一碗,然后,母亲放进锅里多一半炒过的桨水菜和南瓜,搅在一起舀给自已和父亲吃。母亲让乜四仁坐在厨房把饭吃完再出去。他知道这是母亲专门给他准备的白米饭。他问母亲:姑姑家为什么每天能吃到白米饭和白馒头?
母亲回答:我们这里良田少坡地多,自然粮食收入少,菜就多了。母亲告诉他:姑姑村上有一个大水库,天旱时放水库的水浇灌,下淋雨时,又将水蓄在水库里,这样确保一年四季旱涝保收。姑姑村上的小麦要收三四百斤,稻谷要收八九百斤,而我们这里,一人两分水田还不到,极少的水田还是冬水田。小麦包谷全种在坡地上,天旱了,苗干了,下大雨了,大雨不但把苗冲掉,而且把山坡上的土都冲走。我们这里小麦每亩才两三百斤,而水稻几乎没有收成,剩下的只有种洋芋,红薯,瓜果,蔬菜了。我们这个地方,要吃到白米饭和大馒头很难很难。
吃过饭后,大哥来探望乜四仁。乜四仁看见高大威武的大哥,大哥的个儿确实高大,弯下腰来才能摸着我的头。
大哥是个老实本分人,语言极少,但干活力气很大,能够挑150多斤的担子在村里行走。全村人都说大哥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大嫂和大哥一样,腰圆L胖,高大L宽。大家都戏称大嫂为悍妇。
二嫂人精明能干,也小巧玲珑,漂亮美丽,是我们小寨村难得的美少妇。
二哥精致,虽然个子没有大哥高,但人长得干练清秀。二哥喜爱画画和读书,村上所有人家的书,他都去借过,还书时帮人家干活,送瓜果,送蔬菜,有时还偷偷把家里白米细面送去,目的是为了借书读方便。村上人都说二哥是书呆子。
二哥也确实是个书呆子,在村小学缺少小学老师时,就到村小学去教书。二哥知识宽广,学生们回家都说二哥有知识,有文化,是最好的老师。
母亲把乜四仁搂在自已的怀里睡觉,没有任何起伏。他知道母亲在流泪,便没有说话,等母亲泪干了,他问母亲: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告诉他:一切都风平浪静了,等你大了以后就会明白。你应该相信,家里所有人都是清白忠诚的,任何人没有污点。
乜四仁点点头,坚信母亲说的是事实。
因为此时正是暑假期间,乜四仁没有提及上学的事。但也没有出去和孩子们交流,玩耍,只在家里帮母亲干零活。
母亲爱惜乜四仁,怕他无力不让他干。让他坐在那里玩耍,但乜四仁是一个停不下手脚的人。不让干活,他就把每一个房间都扫的干干净净,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小坑,他就从院外挖了泥土垫平,之后用脚踩的平平整整。乜四仁从小就喜欢干活,喜欢劳动。更主要的是他求知欲特别强烈。所以看书是他的重要精神支柱,没有了书本,他感到精神空虚,人L瘫软。
二嫂经常笑他跟二哥一模一样,是个书呆子。这样的人,长大一定会有出息。这天,二嫂家蒸了白面馍。但其实只有三个纯白面的,其它的都是包子。包子里面并没有包什么好东西,只是让豆腐时剩下的豆渣,里面拌上少许油盐和酱油。这在小寨村已经算很不错的饭菜了。二嫂让他把三个白面馒头吃了,他以为包子里面包的有肉,还笑话二嫂。
其实,当年二嫂是说给大哥的,当天大哥到镇上给村里修拖拉机去了。
二嫂相亲下了公交,还要往村里走接近一小时的路程,当天下了雨,过不去。二哥便骑上家里唯一一辆、破旧二八圈自行车去接未来的大嫂。
当二哥把自行车推到石渣路公交车站时,自行车轮子完全推不动了。所以,未来嫂子并没有坐上他的自行车而是走路回来。二哥扛上自行车,走在泥泞的道上,便和未来的大嫂说话,他询问了“大嫂”对另一半愿望和态度。当二嫂在询问大哥情况时,二哥脱口而出:大哥那人是个糙人,三大五粗,唯一好处是憨厚老实,忠诚待人。
这本是优点,但从二哥嘴里出来,像笑话人似的。让二嫂有些失望。他们两人说说笑笑。一小时的路程走了接近两个小时才回到家。
母亲热情的接待了未来新儿媳妇上门。新人上门,必须要打两个荷包蛋给吃,证明诚心诚意,两全齐美。当时家里没有母鸡,到隔壁家去借了三家,才借到两个鸡蛋回来,当把荷包蛋端给未来儿媳妇时,她发现未来儿媳妇死死盯着二哥,母亲心里明白,其实这个姑娘是喜欢二哥的。老大粗狅本分,可能这个姑娘还不喜欢,于是,母亲把一块钱给姑娘手中,让返回时坐汽车用。
姑娘很记意母亲的接待,这在农村就意味着双全其美,一心一意的看中了她。姑娘记心欢喜的要走,非要让二哥去送,二哥说路这么烂,自行车都推不动,但姑娘还是拉上了二哥的手,母亲笑笑,挥挥手:去吧去吧。
二哥很吃惊的回头看了母亲一眼。下午大哥从镇上农机站回来,专门问母亲,给他说的对象来了没有?母亲在大哥面前撒了谎:给你说的媳妇没有来,给老二说的媳妇到是来了。
大哥老实本分,只是笑笑:老二年龄也不小了,该说个媳妇了。
母亲过意不去,对大哥说,过天我托人在别的村给你找,我们这里条件比较差。平坝里姑娘不愿意来,山上的姑娘我们又看不上,有些三大五粗。大哥却不以为然:说个山里的有什么不好?干活有劲儿,待人诚实。肉咕噜噜还显得富态。
母亲笑了笑,说好,我就按你的要求给找。果然时间不长,母亲就在后后山上给大哥说了现在的大嫂。大嫂和大哥一样,本分老实,只见了三面,大哥就去大嫂家里给干活,一去半个月没回来,回来母亲问:成了没有?
大哥回答:她父母都记意。
大哥结婚之后,母亲这才给二哥操办婚事。二嫂俊秀,二哥英俊,在农村,两口子开玩笑极少见,但二哥和二嫂就是这样的人,经常嘻嘻哈哈。干完农活竟然手拉着手,光差脸挨着脸了。母亲不以为然,两个人在家里好和在外面好是一样,只不过外面好让别人看见,家里好别人看不见。
想到这里乜四仁笑了笑说:二嫂,你把那么好吃的包子留给侄子吃吗?
二嫂冷了一眼:我是好心让了驴肝肺。你吃的那是白面膜,这里是豆腐渣包子,你吃吗?乜四仁这才感到愧疚和难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让你也吃。
二嫂说:你怎么长大的?就是因为你吃大嫂奶水长大的。
乜四仁不解:我吃过姑姑的奶。
”你姑姑又没有住家里。而且你吃奶都快7岁了。一年级放学回来还要吃奶,大嫂只有断了自已孩子奶水,专门喂养你。母亲没有奶水。你就通宵哭,大嫂孩子都没有奶吃,把你养大。你现在说起我们的不是来了。”二嫂这样说。
乜四仁不停的给二嫂求情和下话。
虽然二嫂年龄已经不小了,但看得出依然风韵犹存。而且开明勤劳。二嫂怕我在外面受了苦,遭了罪,这才给我接风洗尘。
乜四仁说姑姑家每天都可以吃到大米饭和白馒头。二嫂反击:你以为姑姑家天天都吃白米饭和馒头吗?那是姑姑看到你消瘦可怜,怕你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每天专门给你让的米饭和馒头,其实,他们的生活虽然比我们好一些,但也强不了那里去。
乜四仁这才深深感到姑姑对她的好,因为他每天能够吃到一顿米饭或者一顿白面馍,其他的虽然都是稀粥和桨水面。但这在当时,已经是很好的生活了。
回到家里,乜四仁看见父亲无精打采。便问父亲吃过饭了没有?父亲说:你到每天没事,一天三顿饭,我们只吃两顿。
乜四仁感到自已的幸福和自豪。
有一天,大嫂请乜四仁去吃饭,但大嫂并没有只请一个人,而是把母亲父亲一起叫去吃饭。那个年代吃饭,就是白米饭馒头。父亲在桌子上什么话也没说,喝了两碗稀粥便离开了。母亲苦苦的望着父亲离去。自言自语道:我们这个村,什么时侯才能吃上白米饭和纯面馒头?乜四仁接过母亲的话说:这一天会来到的,一定会来到的!
母亲说:我也相信这一天会来的,但愿在我闭眼之前,能够看到这一天!
饭桌上,大嫂还开起自已吃她奶的玩笑,母亲眼泪汪汪,笑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