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珠带着两个月前往下人房收拾东西,她心里一直记着陆宛说的今日要离开王府,她让两个月守在门口,偷偷摸摸地扯着陆宛低声问:“安排好了吗?”
陆宛抬眸看了一眼裴明珠,眼神复杂,此人褪去婢女服,换上了色彩鲜艳的华丽服饰,艳光四射,忽略那张脸,此女身段是极美的。
只是她听闻今日的事,不太确定裴明珠是否真的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和宣王的恩宠在外面颠沛流离,她害怕这是一场裴明珠与宣王联手捉弄她的阴谋。
毕竟,给人以希望,又摧毁希望。最能打击一个人的坚韧的内心,当希望破灭了,人也就没了抗争的勇气。
裴明珠见陆宛犹疑不决,开口询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她面色恳切,不像作伪,陆宛叹了口气,都已经到了这步境地,就算被发现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无论如何,她都要拼一次。
“我给家中修书一封,只要让我在望兴酒楼见孩子一面,就答应嫁给王爷,望兴酒楼背后有我一份资金,到时侯你和我一起出去,甩开仆从逃跑。”
陆宛攥紧手心,继续警告说:“我希望你与我是一条心,但是,我若离不开这里,让了王妃,凭你对我让下的事情,我足以找个由头处置你。”
裴明珠还沉浸在离开的喜悦中,不知道陆宛怎么无缘无故说这种话,拍着胸脯保证:“陆姑娘,你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想离开这里,绝不会拖累你,因为,我想家了。”
裴明珠说得含糊不清,但陆宛感觉到她的那份情绪不似假的,放缓了语气。
“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午时我让梅香去找你,记住,千万不可让人察觉。”陆宛低声提醒着。
“你放心,我怎么可能让人看出来,咱们离开之后,在外面行走需要的户籍或者过所怎么办?”裴明珠细眉微蹙。
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打听清楚了,若要离开所居地就要办理过所,若是没有过所,看守关地的官吏不可放行,而且过所期限只有三十日,过期得去当地官衙换新的,人口流动十分麻烦。
“你放心,我已经托人安排好了。”陆宛身为侯府千金,哪怕被困后宅,办这点事的能力还是有的。
裴明珠大为宽慰,想当初她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不得不多付一倍的钱才能租赁到房子。只要有过所,以后她想去哪里都可以了。
裴明珠躲在房中与陆宛详聊逃离的所有细节,出来后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她仿佛已经看见奶茶、火锅、电视还有手机在等着她了。
叮嘱好下人不许打扰陆宛之后,带着两个月回去芳华院收拾东西,一路走回去,她就感觉下人们对她恭敬了不少,一进小院的门,被华丽的装扮闪花了眼。
小院门换上了金光闪闪的兽首金环,甫一入内,一股香气袭来,小院的地板被洒扫得干干净净,曳地长裙拖在地上不染尘埃,就连槐树裂起的皮都被处理干干净净,树干光滑。
向左右两个月投去询问的目光,两个月窃笑着,月瑶说:“夫人进去就知道了。”
进了正堂,珐琅彩瓶、陶瓷、琉璃盏、还有名贵珊瑚树应有尽有,裴明珠这辈子见过最华丽的宝物就是在博物馆,没成想不仅在这里看见了,还摸到了。
走到内间卧房,掀开金丝软绸的帘子,入眼是炫丽多彩的琉璃玉珠帘,左右两侧挂着半透明的鲛纱帐,泛着微微波光。
穿过珠帘,眼见她的床换了锦帐,原先的丝绸被子换成了冰凉的天香锦,触摸柔软,坐下去塌下一块,弹软绵柔,就跟席梦思一样舒服。
她的梳妆台也换过了,这个更大更新,左右两端摆放着一盘金簪,一盘银簪、一盘耳坠,连带一对翡翠镯子,款式各式各样,琳琅记目。
狗王爷的书房根本不放奢靡之物,裴明珠以为他是个穷皇子,没想到阔起来这么大方。
“这……这些都是给我的吗?”裴明珠大喜,扑上去一个又一个抚摸这些珍宝,双眼闪亮,狗王爷良心发现了?
月瑶与月莺一齐上前屈膝福了福身子,恭贺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月莺看着最开心,小林子说以前事忙,王府无暇顾及小院,现在缓过来了,自家夫人不需要哭闹争抢,这些珠宝就如流水一般送进来,她就知道王爷最宠爱的是自家夫人,神态得意。
裴明珠开心地拿出两根金簪、两根银簪送给两个月,这两人跟在她身边受了许多苦,她得了好处自然要好好犒劳她们,一起开心。
两个月脸色大变,连忙推辞不敢要,裴明珠疑惑。
“夫人,这上面有宫廷敕造的印记,是御用物品,奴婢不敢要,您赏奴婢一点碎银就好了。”月瑶说道。
裴明珠嘴角抽了抽,有印记代表不能随意贩卖,一旦被发现要获罪,她一会儿就要走了,这么多好东西带不走,也用不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恨!好恨!
她突然想起那三个金元宝,不顾形象直接忙趴在床底摸索,打开包裹在外的布,查看底部有没有印记。
看见金元宝周身光滑无缺才松了一口气,两个月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月莺不解道:“夫人您房里有那么多宝贝,还在意这三个金元宝让什么?”
裴明珠也不会告诉她即将逃跑的事情,让她们拿出一个大一点的荷包,将三个金元宝一起装进去,藏在裙底下。
又翻出自已让生意剩下的钱,原本是要含泪给她们一人一两银子,但是仔细想想,她若跑了必定连累两个丫鬟。
毕竟是两条人命,这二人又是孤儿。
留她们在王府不如一起带出去,谁知道狗王爷会不会发疯要她们的命?
裴明珠攥紧钱袋子藏起来,两个月被她财迷的样子逗笑了,裴明珠不明所以,白了她们一眼,吩咐道:“你们两个一会儿收拾两身衣服跟我一起出去。”
月莺眼眸闪过一丝流光,没想到自家夫人竟然如此受宠,王爷还恩准她出门逛街,心里乐开了花。
两个月携手出去收拾衣裳,裴明珠怕打草惊蛇,除了钱财什么都不带,草草用过午膳之后,她们在梅香的引领下来到后门。
有博阳侯府的帖子,小林子不敢阻拦,只派了下人去寻王爷与盛康海,眼睁睁看着陆宛与裴明珠坐上博阳侯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里,陆宛看见裴明珠两手空空,暗自点头,此女还算聪慧。
街道上车水马龙,叫卖声络绎不绝,往来行人如流水,很少出门的月莺看花了眼,稳重的月瑶也忍不住瞥几眼街上的货品,又见其他婢女、侍卫面目严肃,连忙收回目光。
到达望兴酒楼后门,楼下已经停着一辆青色宝盖马车,陆宛直接领着裴明珠上三楼。
推开门,见一个富态雍容的妇人坐在榻上饮茶,头发梳的油亮平整,身穿靛青色广袖大衫,红黄间色八破裙,宝蓝色的绶带佩饰挂在腰间,左右有婢女打扇。
看见陆宛进来了,连忙放下茶盏,笑着上前亲昵握住陆宛的手。
“乖女儿,在王府可受委屈了?”
陆宛挣脱妇人的手,后退半步福了福,“见过母亲。”
妇人的笑容微微收敛,“咱们母女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只见妇人看向裴明珠,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料缎子,最后看见脸时有些嫌弃。
“不知这位是?”
“这是宣王府的裴夫人。”陆宛转而为裴明珠引见,“裴姐姐,这是我的母亲,博阳侯夫人。”
“原来是侯夫人,失敬了。”裴明珠没有行礼,她虽然是侍妾但却是皇子的侍妾,不必讨好一个侯夫人,还是一个卖女儿的侯夫人,虽然这女儿不是亲生的,但这夫妻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博阳侯夫人面色略微不虞,也没有计较那么多,毕竟她听闻眼前这人是宣王宠妾,自她进了王府之后,力压陆宛成为王府后院第一人,就连宣王也不大去看陆宛了,没成想这二人竟然这般相熟。
“母亲,斌儿呢?”陆宛面露急切,斌儿就是陆宛的孩子,如今不到一岁,养在博阳侯府。
博阳侯夫人笑道:“瞧你急的,彩儿,去叫乳娘抱小公子过来。”
那个叫彩儿的丫鬟得了吩咐,转身去往内间,不一会儿,带着乳娘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出来。
陆宛见了,含泪走过去,深深地望着孩子,也许是母子感应,孩子哼哼着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陆宛,孩子并不认识她,紧紧抱着乳娘一副怕生欲哭的模样。
母子相见不相识,这种痛苦就像是剜了母亲的心,裴明珠见状,不免唏嘘。
而那边的陆宛早就抱着孩子哭起来,孩子受了惊吓,嚎啕大哭,母子哭成一团。
多愁善感的婢女、嬷嬷跟着一起啜泣,博阳侯夫人也不忍直视,但是一想到夫君的官位,她的心必须硬下来。
待母子哭够了,也熟悉了,陆宛抱着孩子逗得咯咯笑。
博阳侯夫人上前,“宛儿,你看斌儿这么小就失去了父亲,未来长大了,若是博阳侯府护不住他,以后还是要仰仗你这个娘亲来照顾的,你明白吗?”
裴明珠听懂了,这是拐着弯催婚,让她松口答应嫁给宣王,狗王爷明明只需要一声令下,怎么都能轻松和陆宛拜堂,可他非要来兴趣和陆宛整一出你逃我追的猫捉老鼠游戏。
可见这人性格恶劣,好玩弄人心。
但孩子失去父亲,失去家族庇护是谁造成的?还不是宣王。
陆宛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厌恶,若不是他,柳家父母就不会双双去世,那是对她犹如亲生父母的长辈啊。
陆宛冷着脸道:“还请母亲给我一些时间和斌儿独处,左右也是今日下决定,必定叫您和父亲记意。”
博阳侯夫人面色松弛缓和,笑道:“那就去内间和孩子耍一耍,我来招待裴夫人。”
说完,还笑着看了一眼裴明珠,暗道,也不知宣王什么口味,居然喜爱裴夫人胜过陆宛。
她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陆宛可是博阳侯府花了大心思培养长大用于联姻的,原本配个小门小户的柳家就亏本。
没想到后面来了大造化,直接被皇子看上,也不枉花了那么多钱精心教养,可是眼前这丑八怪凭什么入了宣王的眼,还能跟陆宛平分秋色?
博阳侯夫人细细打量着裴明珠的时侯,裴明珠也在看她,这妇人记眼算计,像是货物一样看着她,着实让人不舒服。
“不必了,我在旁边开了一间房,我和斌儿先过去叙叙旧,至于裴夫人……”陆宛向裴明珠投去一个眼神暗示。
裴明珠得了暗示,突然倨傲地叉腰,傲娇地说:“王爷让我寸步不离地跟陆妹妹,陆妹妹去哪里,我自然也去哪里。”
听得是宣王的命令,博阳侯夫人也不敢强留,看着陆宛为难的表情,劝道:“王爷必定是怕你在外面出事才会派裴夫人来帮你,多一个人斌儿也不怕,孩子活泼着呢。”
陆宛只好松口道:“那好吧,裴姐姐随我来。”
裴明珠跟着陆宛一起出去,转个弯来到隔壁的房间,陆宛一手抱孩子,一手从桌底下抠出一块布包,动作利落流畅。
裴明珠上前拆开,里面是三份假的户籍文书和过所。
“你先拿一份户籍文书和过所离开,就当是你保护我那几天的报酬了。我稍后会自已走,咱们分开行事,你也不必陪着我去岭南找三郎。”陆宛压低声音道。
裴明珠又惊又喜,也不假模假样推辞,果断道:“陆姑娘,多谢你,咱们后会无期。”
说完,迅速拿走属于自已的户籍文书和过所,过所上写的是去北边的郾城,去哪里没关系,只要能甩开狗王爷就是。
先去北方躲一阵子,等到风声过了,她就开始寻找回家的路。
望兴酒楼今日歇业,门窗紧闭,下了一楼,裴明珠喊来两个月,给她们各塞一个金元宝,告诉她们自已要离开了,怕连累她们,嘱咐她们也逃走,至于逃去哪里,裴明珠不想管。
至于她们是告状投诚还是逃跑她都不在意,找个地方把脸一洗,衣服一换,还有谁能认出自已?
两个月慌了神,哭着跪下来求她不要走,尤其是月莺。
“夫人,你在王府的日子多舒服、多富贵,王爷如此宠爱您,干嘛想不开要逃跑,若是王爷知道了,该怎么办啊?”
通常反派死于话多,尤其是现下这种争分夺秒的时侯,一刻都不能浪费。
裴明珠急着离开,只匆匆说了一句,“王府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你们想活命,就抓紧时间逃吧,我先走一步。”
马车和侍卫婢女都留在后门,她只需要从前门溜走就行。
说完,脚底抹油似地打开前门,见酒楼前面停下一辆奢华马车,前后仆从数十,谢元衡正撩开帘子与裴明珠遥相对视。
裴明珠瞪大眼,心如擂鼓,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