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上岱从花园闯进屋内时已然有些慌不择路,他脑海中还残留着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修长白皙的双腿交叠在摇椅上,白得发光的脚踝上是与他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的黑色电子脚铐,视线往上,丰盈的大腿肉和小腿肚上皆缠绕着特质的橡胶圈,被特制的保护垫包裹在内,隐隐向外延伸着一段线条,上面打有孔洞。
他走到放置着轮椅的桌边,看见圆桌上摆着茶盘和茶壶里放凉的茶水,他有些手软地将倒扣的茶杯捏起来给自已倒茶。
傅庭青既然是处于已经证明清白的状态,但还带着电子镣铐,大概是IBI想让他顶着个假释者的身份,想来后边还会有关于伊甸园一案上的交流。
而除去电子镣铐以外,为什么他的身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这种东西很少见,最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对激进犯罪分子或是精神病人的约束带。
傅庭青不像是个会使用肢L暴力的犯罪分子……那可能就只剩下了精神病人。
冰冷的茶水浇到了虎口上,蔺上岱猛地回神,就着手里的凉茶试图让自已清醒。
精神病人的约束带哪儿有这么捆的?!搞得像情趣用品似的不三不四!
他扶着桌子跌坐在轮椅上扶着额头思考。
傅庭青方才的表现看起来并不在意自已得知他杀人,还有极大可能掌握证据的事实,那照这么看来,他可能早就掌握脱罪的方法……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精神病患者。
他使劲揉搓着自已的脸,在心里感慨好一个阴险狡诈的狐狸,从头到尾自已都掉进了他的设计里。
他仓惶站起身,心中承认自已的确有问题想要问他。
往门外走出两步脑海里又飞进一双长腿,蔺上岱一边唾弃又一边骂骂咧咧地往回去推轮椅。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茶桌上一个文件袋给吸引了去。
第一次来到桌边时心里有事没能看清,蔺上岱动作僵硬地走到那半敞的文件之前,被心中旺盛的探求欲牵引着想要去触碰那封文件。
但就在即将摸上牛皮纸袋的前一秒,他又蓦然顿住。
这又是一个陷阱。
蔺上岱想。
傅庭青是故意让自已看到,然后心甘情愿地走进他布置好的圈套里。
不能。
蔺上岱的心中有些动摇。
这个男人老谋深算,他想不到自已只是一个圈外人,有什么理由值得他煞费苦心引导自已入局?
他咽下了喉咙里的渴望,动作艰涩地转向轮椅,克制住好奇心将轮椅推出了门。
走到门外时傅庭青已经没有看书,垂落在椅边的指尖夹着一支烟,冷着一张脸望着他走过来。
蔺上岱看他这副模样也来气,几天前自已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一点儿也不设防地给他当了枪使?
走到人跟前狠狠地把轮椅往前推了一把:“真是老佛爷懂得享受,那伊甸园怎么就没找你这条千年狐狸当合伙人。”
傅庭青吸了口烟,虽然不是很高兴,但还是有问必答:“伊甸园跟商会里的人有关系,但交情不深,这趟过来是为了充当使臣给联合国招安的。”
他看见蔺上岱眼底有丝缕迷茫,当下便猜到:“桌子上的文件你竟然没看。”
蔺上岱冷笑:“你果然是故意想让我看到的。”
“嗯。”傅庭青抬了抬下巴,终于露出笑意:“里边装着的就是我想要拉你入局的理由,真的不打算看看?”
蔺上岱依旧嘴硬:“不用你说我也能猜的出来,招安不就是联合国又缺人手,给他们商会编制之前让背调、清理臭鱼烂虾么?这都是用烂的把戏了,太阳底下没个新鲜。让我当劳工跑腿,想得美,等他们照着伊甸园残存的账单顺藤摸瓜找出你们商会里其余不干净的清理干净,咱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遍,彻底没关系了。照IBI那群人的调查速度没个一两月是调查不完的,咱就相互忍忍,几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傅庭青定定看他一眼:“还算你聪明。”
蔺上岱白他一眼懒得反驳。
男人沉闷地又吸了口烟,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那如果我说,这个商会和你有关系呢?”
蔺上岱不以为意:“我惜命,知道太多秘密死得早,好死不如赖活着。”
傅庭青似是被他逗笑,唇角微微勾起。
蔺上岱见他笑,有些失神,拖过轮椅坐在上边长腿一伸在地板上滑了滑:“那个……”
傅庭青看他。
目光汇聚的那一刻,蔺上岱张着嘴忽然忘了自已要说些什么,长音托了几秒,直到面前之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才终于想出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爬管道的?”
废话。
这话一出蔺上岱就在心里暗骂自已愚蠢,好歹能编出个像样点的问题,问人家是怎么知道自已鬼鬼祟祟爬管道,岂不是一点儿也不威风?
然而傅庭青却是不然,他答道:“因为我在房间里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那里没有。”
蔺上岱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答案,脑子空白了一瞬之后又立马反应过来:“因为在卫生间里我给你喂药?”
他一想起来傅庭青那个时侯说他那啥那啥……导致自已心律不齐,还成天浮想联翩,就不由得急了眼:“你这人真是……”
傅庭青:“真是什么?”
蔺上岱手动操控着轮椅飞快转了个圈,瓮声瓮气道:“神经病……”
傅庭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蔺上岱自个儿消化完之后又绕到了傅庭青正对面,不算友好道:“但对于千人坑的罪魁祸首我还是保留意见。”
傅庭青笑:“你还怀疑是我让的?”
蔺上岱:“难道不是?”
傅庭青莞尔,眼神看向远方,放轻了声音道:“探员的调查结果是老泰勒专门为你们组织成员设的局,却由于陷阱下方的金柳林引起动乱,这才导致自食其果,和我有什么关系?”
蔺上岱对他渺远空灵的声音有些动容,但下一秒心想,正是这样才显得格外惹人生疑。
“你手里有李尚春的死亡录像吧。”傅庭青忽然道。
蔺上岱:“怎么,你还怕我用这个来威胁我?”
傅庭青反问:“你以为你能威胁我?”
蔺上岱瞥了眼盖在他腿上的毯子,终于确定了心中猜想,果真是个精神病患者,不落法网的那种。
傅庭青原本知道他这一眼意味着什么,但心里却隐隐升起一种怪异感,有些不自在地蜷起了腿。
空气陷入了寂静。
蔺上岱忽然听见耳边传来邈远的声音:“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穷凶极恶之人么?”
天光暗了一下,太阳又从云层间钻出来,蔺上岱呼吸着鼻尖的海风,感觉心弦被轻轻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