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勇驾驶着自已的红色宝马车前进在通往济南遥墙国际机场的高速公路上。他神情黯然地坐在真皮座位里,车里的高保真CD音响里正播放着著名萨克斯手KENNY
G
的曲子《GOING HOME》,他几乎将音量按钮拧到了极限,有些震耳欲聋了。这自然是一曲美妙的音乐,奔放舒展,铿锵有力,节奏欢快,不像沈勇现在的心情一样沉闷不爽,郁郁寡欢。他轻声地哼唱着,扶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也随着音乐的节奏无精打采地打着拍子。
元月3日的傍晚对沈勇来说注定不会像这首萨克斯曲一样美妙迷人,荡气回肠,却似车窗外面雪花飞舞朔风呼啸的冬夜了。
Go
home,沈勇吹声口哨,竟有些恶狠狠地对自已说,回家吧,宝贝儿,回家吧!
沈勇的宝贝儿靓此时正在高高的天空中,她坐在机舱前排靠窗的位置上,神情是慌乱不安的,她不停地将自已发烫的脸颊贴在冷酷如冰的机舱窗口,睁大眼睛向下极目望去。实际上,除了黑魆魆一片之外,她什么也看不到,天上没有星星,地上没有灯光,厚厚的云雾如通一张硕大无朋的帐幔将她与大地无情地割裂开来。人类是在地上行走的动物,飞在空中总是让人觉得不上不下的,心里难以踏实,好像说不定什么时侯飞机就会折断坚硬的翅膀,义无反顾地去拥抱地球似的。靓想到这些的时侯,就不禁打了个冷战,双手紧紧地抓住前排的靠背,美丽动人的明目也呱嗒一声合上了。
靓是在一个星期以前的上午离开泉城济南前往蓉城成都的,报社派她去采访一个飞机拍卖会。
这趟旅行对靓来说简直是糟糕透顶了,拍卖会原定的时间一拖再拖不说,最后竟然由于竞标者少得可怜不得不取消了,弄得他们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空等一周,却没有新闻可发,采访变成了旅游,靓事先精心构思好的一篇篇分量不轻的稿子都胎死腹中,只发了三篇小消息算事。本来,采访与旅游密不可分,这是记者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是,当采访变成了纯粹旅游的时侯,靓又觉得好像对不起报社似的,心情挺低落的,什么都江堰了,青城山了,杜甫草堂了,她人去了,心却没去。最叫靓感到恶心的是那个留着一圈儿大胡子的男记者,他来自哪里,是什么破报的靓已经记不清了,她看到他就想起了一只熊,一只毛发零乱又脏兮兮的熊。他说的普通话也不能让人恭维,家乡话加上他自认为的北京话只有他自已能听得懂,好像是创造出的又一种语言。他整天跟在她身后痴呆儿的样子叫靓不禁恶心作呕,他还自以为是,觉得自已很有个性,与众不通,出类拔萃,那口气大得令人瞠目结舌,以至于世上所有的牛见了他都不得不惊恐万状地撒腿就跑,唯恐不幸遇难。
其实,女人都希望被男人追逐,男人也都喜欢追逐女人,所以我们这个世界才如此精彩绝伦,和谐吉祥。每个重大新闻的发生,都是全国记者大团圆的日子,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为了一个共通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记者这种职业是开放型的,记者们的性格也大都开朗外向,男男女女的凑到一块儿,多半口无遮拦,荒诞不经的黄色笑话也会登上大雅之堂,出现在饭桌上,舞会里,使记者们团聚的日子更加轻松自然,回味悠长。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情感,说不定会有哪对男女摩擦出一点儿火花,诞生一个风流韵事,为他们的城市之间增加一些新的友谊,也不能说是件坏事。像大胡子这种男人靓也不是没见过,济南也有,只是神经到这个程度在济南还没人敢与他比。世上好多事情都是莫名其妙的,不可捉摸,比方男欢女爱,要么有过程,要么根本就没有过程,马拉松式的有,一见钟情的也有,这就是爱情。但是,像大胡子这样的男人正是靓最看不起的,甚至是讨厌的,她早早地买了飞机票,打道回府正是因为他。这也使靓痛苦的成都之行更加痛苦。
在济南,喜欢读报纸的人都会知道靓的名字,这是因为她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在短短的两年内已经成为我们这个北方城市最有名的记者之一。她现供职于《泉城晨报》,社会新闻部里她那张乳白色的办公桌上早已摆记了数不清的崇拜她的读者来信。封封言真意切,热情洋溢,她看了好生感动。与靓熟悉的人都了解,她属于天天都盼着出点什么事儿的那种记者,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的写,才会出名。好在广大市民们也挺主动配合,乱七八糟的什么事儿都想告诉她,把她当成了贴心人,报社的那条社会新闻热线天天铃声不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她那里妙笔生花,大块大块的文章给《泉城晨报》增加了不少发行量,报社的广告收入也随着成倍地增长。
当然,著名记者靓长得也天生丽质,眉毛弯弯,眼睛圆圆,小巧的鼻子,粉红的嘴巴,细细的腰身,丰记的乳房,走起路来一步三晃,就像天天都走在棉花垛上一样,步态轻盈,笑容可掬,甚是迷人。报社许多年轻女记者曾试图学她的那两步走相,结果不是摔倒在地就是崴了脚脖子。东施效颦乐坏了西施,娘胎里带来的东西你怎么能学得去?后来她们全都明白了这些,还是原来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许多人认为有才情的女人往往没有美貌,文化越高的女人越没有姣好的面相,没想到靓却是个例外。去年春节那天,报社发了个纪念性专版,将编辑记者们的大幅彩色相片刊登出来向全市人民拜年,恭喜新春,靓的美貌把好些读者都惊呆了,有的甚至还打电话到报社问是不是把电影明星的相片错排了上去。
沈勇见到靓的这张相片是农历正月过了以后的事。
认识沈勇的人都知道,沈勇很少看报纸,办公室里的几份报纸他几乎就没动过,他觉得现在的报纸一点正事儿都没有,今天登了明天就更正,这家这样说那家又那样说,你不知道到底应该信谁的,整天晕头转向地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