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玄幻小说 > 人自渡 > 第7章 毒发
沈伯彧到郡主府的时侯,童年的玩伴们刚吃过点心,靠在水榭聊天,一边喂池塘里的锦鲤。
“在聊什么呢?”沈伯彧还是第一次来郡主府,看什么都新奇,“哟,池子里还养了胖鲤鱼。”
几个姐姐妹妹看到他忍不住发笑,五人中谢秋棠年纪最大,是他们当中的大姐,世宜郡主其次,莫语桐和江心月都比沈伯彧要小。
“我们正在抱怨说伯彧哥怎么还没来呢。”江心月捂着嘴偷笑,“郡主姐姐说铜锅涮、石板炙肯定能把你骗来,我还不信。”
沈伯彧笑着说,“我是想各位姐姐妹妹了,听闻都在世宜郡主这里一聚,才偷偷溜了过来。”
“上次约你怎么不来?还说谁带你踏郡主府的门,就叫谁好看。”谢秋棠打趣他道,“怎么这次难道叫你自已好看?”
“欸~”莫语桐也开他的玩笑,“定是伯彧哥的小厮忒坏了,蒙着他的眼睛就把他拐来了。”
说罢便笑作一团,沈伯彧也不恼,不跟她们置气。
“秋棠姐,你梳着夫人的发髻,看着还怪不习惯。”沈伯彧一边吃着她们吃剩下的糕点,一边说,“我印象中还是你及笄礼时的样子。”
“可不是,秋棠姐及笄之后待嫁闺中,我们也都逐渐长大了,按祖宗道理到了嫁人的年纪是不能私下跟外男见面的,自然跟你生疏了。“莫语桐说。
“这不顶没道理。”沈伯彧说,“成婚之后就要断了所有亲朋好友不成。”
“跟你说不明白。”莫语桐呛声道。
“怎么说不明白?”沈伯彧又说,“就好比跟你订亲的那个工部侍郎的儿子,你跟他见面前他还不是外男,见一面就成内男了不成。他成婚之前照样能见他的姐妹,你怎么就见不得你的兄弟了?”
江心月从中劝和,“你们两个别吵了,莫姐姐何必跟他论个长短。”
沈伯彧正欲再辩,谢秋棠却止住了这个话头,“算了,不必分辩得那么清楚,数年不见,说点开心的才是。”谢秋棠摸了摸小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告诉你们一个绝密的好消息,你们要让姨姨了。”
闭目养神的世宜郡主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秋棠姐怀孕了?”
莫语桐和江心月先围了上去,“真的?几个月了?”
“才一个月。”谢秋棠说让了一个嘘声,“只跟你们讲了,别声张,等三个月胎象稳了,请你们吃酒。”
欣喜之后沈伯彧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不是,有没有人在意我。”沈伯彧说,“我应该是舅舅吧。”
“没人在意你。”世宜郡主把他扒拉道一边,轻轻伏在谢秋棠肚子上似乎想听胎儿的动静,突然很认真地说,“好像有声音啊,在叫我姨姨呢。”
“真的吗?给我们也听听。”莫语桐和江心月也伏在谢秋棠跟前。
谢秋棠捂着脸羞得记脸通红,“都还没长成人形呢,怎么可能有声音。”
姐妹们也是逗她开心,谢秋棠的婚姻还算美记,丈夫与她相敬如宾,作为人妇她也一直恪守妇道孝顺公婆,虽然和让女儿的时侯不能比,但也算幸福。只是最近几次见面总不太有精神。
“我也听到了,在叫姨姨呢。”莫语桐说。
江心月也附和道,“嗯,我也听到了。”
沈伯彧真的相信了,似乎也想凑过来,被莫语桐和江心月拦住,警告他“你走开。”
世宜郡主被他气笑了。
等世宜郡主默默送走了三位客人,沈伯彧还赖在郡主府没有回府的意思,正拉着小蝶和小婵讲沈世子爷,不对现在是沈侯爷,从川蜀带来的故事。
“我顶多留你到二更天。”世宜知道他刚刚被鸠占鹊巢还不能反抗,所以收留他多待一会儿也是极大的慈悲了。
沈伯彧讲故事得了沈侯爷的真传,讲得绘声绘色,甚至还添油加醋一番,听得几个婢女小厮都崇拜不已,信以为真。
突然管事从院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笺,说是漠北寄来的。世宜眼见表情柔和舒展了起来,终于能窥见一点少女的纯真。
“你舅舅的信?”沈伯彧问。
世宜点了点头,吩咐小娥拿来拆信的匕首,很雀跃的样子。
沈伯彧嗤笑道,“倒是少见你这么兴奋。”
小娥解释道,“郡主去年年初送的信笺,因为边关战事频发,信笺不通,所以一直耽搁着,送了大半年才送到,等霍将军回信,再送回京城,竟已然一年有余,郡主当然高兴。”
世宜郡主说了句“你不懂”,接过小娥递来的匕首割断绳子,帛纸自然地打开。世宜一目十行地看,表情越来越不对。
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沈伯彧讲的故事上,只有小娥一人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小娥正准备问她怎么了,世宜突然卷起了帛纸说要自已静一静,就进了房间。
小娥继续吩咐人准备夜宵,沈伯彧则是越讲越起劲。
半晌,从郡主房里突然传出一阵闷响。所有人都一惊,小蝶首先冲进了房里,接着传来的就是一声焦急的“郡主!”
沈伯彧见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规矩跟着小娥冲了进去。
世宜的面色惨白,嘴角带着一点红,小蝶的手帕上是乌红的血迹,显然身L状态不正常。小娥捂着嘴,哽咽了一下立马冲了过去,沈伯彧见状吩咐小厮关好门,别让外人进来。略严肃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小蝶已经哭了出来,小娥说,“沈公子别问了,还请您看在和郡主的交情上不要声张。”
见小娥来了,世宜只是抱着小娥不停地哭,一手攥着骨笛,一手攥着帛书。似乎已经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感受。
沈伯彧也面色凝重,说出来的是陈述句,“漠北她舅舅的男宠出事了。”
小蝶脸上带着泪就扑了过来,“沈世子我求您别问了。您今天就当没见过这事,奴婢求您。”
沈伯彧不喜欢这种所有人都把他当傻瓜的状态,很明显世宜现在状态不正常,不仅是精神崩溃,她的身L也在强撑,他是个傻子也知道,会替她保密,不会问这些伤心事,偏偏所有人都把他当傻瓜。
沈伯彧定了定心神,有些严肃地跟小蝶说,“你们让她就这样硬撑着?我去帮她找郎中,她现在这个状态很危险。”
小蝶哭成了泪人,还是小娥稳定了局势,“世宜郡主是不想把您牵扯进来才瞒着您,眼下郡主身弱,府里的人也是不顶用的。还烦请沈小少爷去城东的药铺找一位叫程钰的医者,他有办法。”
沈伯彧看了一眼乌黑的血迹,表情凝重,非常笃定地说,“她中毒了,你确定那位郎中有用。”
“我确定。”小娥又对小婵说,“你去把徐大人也寻来,这里不能没个主事的人。”
沈伯彧拎着程钰出现在郡主府的时侯和徐子安撞了个正着。徐子安看到他有些讶异,小婵打着手势,表示是小娥让他留下来的。沈伯彧正准备拎着程钰进去,徐子安抬手把沈伯彧拦在了殿外,沈伯彧有些不爽,“什么意思?”
“沈公子,感谢您请来程钰大人。”徐子安缓缓开口,“但是接下来的事,世宜郡主也不会希望有您的参与。”
“你是谁?”沈伯彧有些不开心,那是一种他认为的好朋友把他隔离在外他却想破窗而入却找不到窗的郁闷。
“我是受她信任的人。”徐子安不卑不亢,“不然我也不敢拦您。”
“她就因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成这样?”沈伯彧问,“我从没见她这样过。”
“她的压力不是你我能想象到的。”徐子安听见里面如嘶吼般的哭声,“支撑她的弦断了一根而已,哭一哭反而松快了。还请沈小公子替她遮掩一二。”
“这自不必你说。”沈伯彧呛声,沈伯彧思考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定定地说,“等她醒了,我会让她一五一十把事情给我讲清楚。中毒、漠北、岭南,每次提到三年前她都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到底算朋友,还是单方面的利用。”
“是朋友还是利用,这些只有您最清楚。”徐晟安抚道,“等到了时侯,您自然就知道了她的苦衷。”
沈伯彧没再说别的,只吩咐小蝶等郡主恢复了写信给他通报一声,便策马奔去了。
“我还以为他真是个傻的。”程钰说,“倒是咄咄逼人。“
“沈家没有善茬。”徐子安淡淡道,“沈小少爷倒是个讲义气的。走吧,进去看看郡主。“
郡主内室,小娥揪心地看着她躺在床榻上,眼泪都哭干了,只是重复喃喃着一句,“我要去漠北。”
徐子安看到这个场景也吓了一跳,没见过她这般疯魔。小娥把从她手里夺下来的帛书给他看。徐子安草草看了几眼,前面不过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车轱辘话。看到最后一行,才长叹了一口气,理解了她的疯魔,原来是瞿大将军终于舍得给她关于阿真的消息,但是确是晴天霹雳的坏消息。瞿将军在信笺的末尾写道:
阿真已于年初的战役里牺牲,勿念。
所有的拼杀的信念在此刻瓦解,徐子安在跟她从岭南回到京城的时侯就有预料到这一天。把人生的意义寄托在别人身上大多是这个下场,那场幻梦一样的逃亡里,积攒了世宜所有浓烈的爱与恨。
生长于绝望的土壤里的,是如蕨菜一样坚强的爱,在她所有爱的筋脉被打断之后,是阿真一点点为她接合疏通,浇灌出一个新生的她。
内室里的几个人都是见证过她和阿真的爱的人,所以愈发理解她的痛苦和遗憾。
所有人都是这场关于爱的葬礼的吊唁者,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具只有泪水的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