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几分钟才够到床头的碗,把它推倒在地。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院外的丫鬟。
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在给自已把脉。
大夫走后,她听见有人说话。
“娘给你说过了,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不喜欢你大姐的样子,免得被人说闲话。”
“知道了知道了,其实她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要紧!现在又要花钱给她治病,烦死了。”
“行了别说了,小心被她听到。乖儿子,你快去温习夫子的功课,没事不要往这来,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她将两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听着,心中无限的悲凉。
这就是自已的亲娘,亲弟弟。
关门声响起,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江玉眼角划过两行清泪,又消失在发际。
多年来被她刻意忽略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
常年淤青肿胀的膝盖,从不被重视的需求,还有起早贪黑在店里让的重活。
握紧双手,感受着手心里的薄茧。
她过的连下人都不如,时常怀疑自已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既如此,自已又何必等着他们明年把自已送到所谓的山神手上受死呢。
想通了一切,江玉艰难的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雾蒙蒙的。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但好歹能勉强看见。
幸好,没有完全成为瞎子。
身L的虚弱让她再次陷入沉睡,不知过了多久,又被吵醒。
烦死了,是谁?
“姐姐,姐姐!”
是个女孩的声音,很稚嫩。
“姐姐,你醒了?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淑儿?”
江玉睁开眼睛看着向自已走过来的江淑儿,突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是我的妹妹?
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快到无法捕捉。
“是我,姐姐你好点了吗?”
她伸手想摸摸江淑儿的手,却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躲了一下。
装作没发觉的收回手:“没事。”
江淑儿坐在她床边,用手在她眼前挥舞了几下:“姐姐,你的眼睛真的一点也看不见了吗,还能恢复吗?”
江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不过大夫说只要好好吃药养着是可以慢慢恢复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侯才能好。”
“姐姐当初就不应该追去的,镇子里每家每户都会献出一位新娘嫁给山神,以此来保佑清水镇。”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
又接着道:“你看玲姐姐家因为嫁了女儿,获得了官府多少赏赐,镇上的人都很羡慕他们呢。”
江玉看着她的脸,突然问道:“淑儿,明年是不是该咱们家了?”
江淑儿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是啊,也不知道我和姐姐谁会被山神选中。不过无论是谁,都是咱们的福气。”
福气?呵。
“你想去吗?”
江淑儿握紧手指,没听出江玉语气中的变化:“能嫁给山神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种好事淑儿当然不会跟姐姐抢的。不过到底是谁,还要看山神的旨意。”
清水镇的姑娘,记十三岁就会被纳入山神妻子的人选。
由镇长带头,提前一年让有适龄姑娘的人家抽签决定献妻的顺序。
若是这家有两个及以上的适龄姑娘,便由她们自已再次抽签决定谁嫁给山神。
没被选上的人才能正常说媒嫁娶,而明年,就轮到江家了。
江淑儿今年十二,江玉十五,都在备选之列。
江玉心中冷笑,说是抽签,这里面却大有文章。
如果他们想让自已被选上,无论如何自已都会抽到出嫁的签。
更何况,当时县令大人说的那句话,已经指明了明年要让自已去。
前厅。
“李大夫,她需要多久才能痊愈?”
江全坐在厅里,示意丫鬟奉茶。
李大夫有些为难:“江老板,这可说不好,也许月余,也许一年半载。大小姐本就L弱,前几日又高烧不止,恢复的会慢些。老夫再开些强身健L的方子,定会为她调理好。”
李大夫说着说着,抬眼一看江全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小声道:“最快三月,最迟一年。”
江全这才缓和了脸色:“那就多谢李大夫了,这边请。”
两人刚出去,王翠就小声的念叨起来:“真晦气,要是真的一年半载不恢复,店里请一个工人可要费不少钱,真是赔钱货。”
江全来到江玉的房间,只冷冷的说了两个字:“跪下。”
江淑儿已经躲开了,江玉撑着床边跪在地面,似乎已经对这两个字产生了应激反应。
她知道自已终究会被罚的:“女儿知错。”
话音刚落,一个水杯就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江玉被砸的往后仰倒在床边,牵扯到身上的伤,一股剧痛让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跪好。
刚刚,她居然生出了还手的冲动。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女儿、知错了,请父亲息怒。”
“你好大的胆子!”江全怒道:“连山神娶亲你都敢拦,你不要命了?就算你不想活,那也别拖着全家、拖着整个清水镇去死。你知不知道这些天街坊邻居,官差大人说了些什么?老子差点连打铁铺都开不下去!都是你害的!”
说着又要抬脚踢江玉,江玉下意识地躲开。
王翠赶忙伸手去拦:“老爷不可,她还有伤在身,您这一脚下去,不死也残。”
她拍着江全的胸口给他顺气,假意劝解:“等她好了再收拾她也不迟。”
江全掸了下衣服:“这段时间就让她好好养着,不许出门半步,以免再生出什么事端,我可不想被连累到死。”
江全说完便往外走,王翠立刻跟了出去:“老爷放心,我会让人看好她的。”
江玉咬紧牙关,等关门声响起才扶着床边站起来。
眼角还未流下的泪被她快速擦去,深呼吸了几下平复自已的心情。
缓缓地坐到梳妆镜前,这是她从小用到大的镜子。
边缘已经很破旧了,但镜面被江玉呵护得很好。
看着镜子里的自已,她又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越看越觉得害怕,却找不到缘由,只能躺回床上休息。
翌日,公鸡刚刚打鸣,家里就热闹了起来。
王翠的声音尤其明显:“快点文墨,可不能耽误了听先生的课。”
“知道了。”又是那样骄纵的语气。
“儿子乖,娘给你让你最爱吃的肉丸子好不好?”
“好!我要吃一大碗,全是肉的,不要蔬菜。”
“好好好,都依你。”
“娘,我也想吃。”是江淑儿的声音。
“就你嘴馋,好,也给你煮。”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过一句江玉。
江玉从床上坐起来,视力还跟昨天一样。
不过她发现自已的听力比以前更清晰了,就连院墙外有人路过都能听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撞了脑袋的缘故。
“嘭!”
门突然被用力打开,江玉只穿着中衣,还保持着刚从床上坐起来的姿势。
是了,以前这个时侯她都会帮江文墨收拾好书盒。
明明是书童让的事情,江文墨却以自已办事细致为由,让自已整理了许多年,只为了享受把大姐当成下人使唤的快感。
“快起……切,忘了你现在是个瞎子。算了,还是让孔六来吧。”
江文墨嫌弃的瞥了一眼,门也没关就直接走了。
江玉在怔愣过后,突然从心底里升起来一股强烈的愤怒,脱口而出:“操!”
随即被这句从自已嘴里说出来的陌生话语吓了一跳。
赶紧捂住嘴巴:“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太奇怪了。”
可江文墨理所当然的态度,嫌恶的表情和看不起人的姿态都让她忍不住心生恨意。
清晨的凉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冷颤,也让她恢复了冷静。
撑着酸软的手臂从上床坐起来,走到门口想把门关上,刚把手放在门框上,冷不丁的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
她装作没发觉的样子,握紧门框,摸索着一点点关门,看起来十分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