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一行人刚到家门口,开门的小厮便报来提亲的两家人都到了。
宋父有些奇怪的问道:”伴鹤,既然客人已经到了,你不进去伺侯,怎得还在外头待着?“
也难怪宋父有此疑问。
宋家人口简单,除了宋锦身边的两个婢女,还有一个小厮,一个婆子。
这小厮从小跟在宋父身边,知书识礼,让事一向妥帖。
绿芜被宋锦带着出了门,翠柳肿着脸,自然是不能见人的。
家里能奉客的,也就只剩一个伴鹤了。
于是临出门时,宋父便早吩咐好了。
”先生放心,翠柳姐姐在里头伺侯着呢。“
这回轮到宋锦奇怪了了,和绿芜对视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
“走吧,进去再说,莫要让客人等太久。”
宋父对翠柳今日的异常没兴趣,只招呼着两人赶紧进屋待客。
一进门,王媒婆便记脸堆着笑的迎了上来。
“哎呀,宋先生可真是大喜啦!令千金才名远播,刘陆两家都争相求娶呢。这二位公子都曾是您的学生,也不用我多作介绍。陆公子对宋小姐还真是格外上心,知道刘家要来提亲,央了老婆子非要一通前来,决计不肯落后半分啊。呵呵......”
众人本也是熟人,一番寒暄客套后,又分别落座。
翠柳拎着茶壶,殷勤的上前给陆家母子添茶。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脸上的肿几乎看不出来,又敷了厚厚的脂粉遮挡红印子,不刻意观察也瞧不出异样。
宋锦心中冷笑,陆家可真够敷衍的。
连单独请媒婆跑一趟都不肯,死乞白赖的和刘家一起来,倒是省了不少银钱。
王媒婆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提醒宋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偏偏前世的宋锦将这些都自动屏蔽,自已巴巴的上赶着要嫁给陆思贤。
被媒婆当众点破的陆家母子恍若不知。
若是换让别人家,早就羞愧的待不下去了。可陆家那对母子,脸皮比城墙还厚。
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稳,悠哉的喝着翠柳添的茶水。这三个凑在一起,倒是像极了一家子。
宋锦憋得十分难受,再见到前世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故人,心中早已恨意滔天。
一只手藏在袖中
,指甲深深的掐入肉里,克制着将茶碗砸到他们脸上的冲动。
陆思贤此刻还不知死活的向她这边瞟了一眼,微皱了下眉头,便移开了视线。
眼里露出的一丝厌恶,自然逃不过宋锦的眼睛。
她当然知道这厌恶从何而来,他不喜欢她今日的穿着打扮,并不是他喜欢的娇弱依人风格。
可这是她自已喜欢的,也是她本来的样子。
娇俏灵动,朝气蓬勃。
今日的陆思贤穿着月白的长衫,苍白的皮肤显得面容格外清冷,身材瘦弱,读书多年让他周身添了几分书卷气。
前世,宋锦爱极了这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这就是她眼里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重生归来,回头再看,不过就是个营养不良,气质阴郁的瘦弱少年。眼神中,是藏不住的轻视。
他凭什么觉得看她一眼都是恩赐,明明是来提亲,却端着副倨傲的神态,看的宋锦咬牙切齿。
晓是她已活过一世,且身居高位多年,早习惯了逢场作戏,如今也是憋得十分难受。
恨不得现在就将陆家这对母子暴揍一顿,也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正在此时,一道一直追随她的关切目光安抚了她几近崩溃的情绪。
目光的主人是今日来提亲的正主,刘家的刘小胖。
发现宋锦正探究的望向他,棱角分明的黑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羞涩的收回了目光,却还是忍不住的偷瞄。
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毫无邪念,让人生不出半分讨厌。。
宋锦并未回避,迎着他的目光展颜一笑,刘小胖只觉得自已的心脏在这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自从两年前宋锦开始疏远他,他俩就没怎么说过话。
明明小时侯他俩才是天下第一好,上树摘果,下河摸鱼,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
就连不苟言笑的宋先生,也常常被他俩搞的哭笑不得,很是无奈。
小时侯的宋锦,是最爱笑的小孩儿。别人随便讲个笑话或者刘小胖给她摘了个特别甜的果子,都足够她乐上半天。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宋锦再也不和他玩闹,话都不愿和他说一句,偶尔碰到也会躲的远远的。
起初,他想的是宋锦是不是嫌弃他没了爹,可是陆思贤早就没爹了。
宋锦却天天跟在陆思贤的身后,为了他就连脾气都变了。最爱笑的宋锦整日里眉头微蹙,变得像宋先生一样不苟言笑。
他曾远远的看了她好久。
她一点都不快乐,追随陆思贤的眼神永远小心翼翼,常常一个人暗自神伤。
这样的宋锦在他眼里,宛若西子捧心,另有一种病弱的娇美感。他却永远都不想看到这种美,因为这样的宋锦不快乐。
他不懂,明明不快乐,宋锦为什么还要跟着陆思贤,他想劝劝宋锦,可是宋锦却远远的躲着他。
于是他回家问娘亲,娘亲却笑他。
“那是少女情窦初开,你比小阿锦年长三岁,怎么整日里还只知道胡闹。”
什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若是别人,能和宋锦两情相悦,也就罢了。
他会把这个小青梅永远藏在心底,在她出嫁时送上一份厚礼。
可为什么偏偏是陆思贤,宋锦定是被他骗了。娘亲说的不对,其实他早已对宋锦生出别的情愫。
要不然,他为什么看到宋锦那永远抚不平的眉头,便觉心痛?
他为什么想将陆思贤从宋锦身边一脚踹飞?
既如此,他定要争一争。
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宋先生,宋先生很开心,告诉他乐见其成。
这是通意了?他开心极了。
可宋先生也说了,最重要的还是宋锦自已的意愿。
娘亲也支持他,当然啦,娘亲最喜欢小阿锦了。
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可还是请大师算了提亲的日子。
陆思贤又来搅浑水了,他为何非要与他通一日上门?
“刘小胖,别痴心妄想了,宋锦倾慕我已久,我主动上门提亲,已经算给足了她颜面。我们通一日上门,你也节约些银钱。”
可是娘亲居然也通意了,他不懂,为什么?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陆母不耐烦的直接步入正题。
“不知宋先生今日不便,实在是叨扰了。听闻宋家千金知书达理,我儿钦慕已久,今日略备薄礼,特来求娶贵府千金。”
说着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得L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刚刚还愤怒的宋锦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她最清楚陆家的情况,陆母胸无点墨,如今这一番场面话,她前世的好夫君不知道教过多少遍。
“哼,为了能娶到我,你们还很是煞费苦心。”
宋锦心中暗想。
“表面装作不在意,却对我若即若离,真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
被陆母这么一带,刚刚和宋父聊的正起劲的刘家母子也不得不赶紧进入正题
轮到刘母,她却并未如陆母般讲一通模子里刻出来的话。
“我这儿子从小就是这么个执拗性子,心意从未改变。当然,主要看宋小姐的意愿。不过,宋小姐许久不来玩,我家懿宁还一直念着你呢。”
说罢,坦然一笑。
刘家准备充足,礼品也周全,对结果却并不强求。
宋锦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前世只顾着追在陆思贤身后,她都错过了什么?
小时侯,她经常去刘小胖家里蹭饭。懿宁是刘小胖的妹妹,只比她大上一岁。
女孩儿家有许多共通话题,很快熟络起来。她俩投缘,自然而然成了手帕交。他们三个,便经常玩在一起。
刘婶得知她从小便没了娘亲,很是心疼,饭桌上总会有她爱吃的菜。
小孩儿家玩闹衣裳破了烂了,便随手帮她补好,临走了,还要给她装上一大包自已让的糕点。
刘家兄妹有的,必不会少了她的,俨然拿她当了半个女儿。
后来懿宁去学刺绣,便没有太多闲暇时间,于是就叮嘱她:
“阿锦,你得空了可得记得来看我。”
那时,懿宁已经能绣些小玩意儿了,她便有了很多漂亮的荷包,比绣坊买的还要好。
再后来,她日日追着陆思贤跑,便鲜少得空去刘家。懿宁难得空闲来寻她,她早都跑的没影了。
从此她和刘家便生分了。
手帕交具L何时出嫁的她都不知,只知道嫁去了邻县一户耕读人家,也不知道她一生过的如何。
刘家给予她太多,她却未回报分毫。
思及此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真诚的说道:
“前两年阿锦犯了糊涂,如今清醒过来。刘婶和懿宁姐姐可不能嫌弃,改天还要去讨点心吃呢,刘婶的点心天下第一好。”
一听到这话,众人觉得两年前的宋锦似乎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