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是个聪明的,知道这就是个藏着宝贝不想露给人看的借口,虽然有些拙劣,却也知晓车里人的意思,笑应道:“好嘞。”
可话音刚落,他又听见车里传出几声另一人极低的喘息,似乎很难受一般。
这声音时不时从马车中响起,只不过一开始的时侯声音的主人在有意克制,声音很小,伙计也就只能当作没听见。
现在声音这么大了,伙计也没法装作听不见了,出于好心,他关切道:“里面另一位公子没什么事吧?是不是身子不大爽利?”
那人仍旧没回话,还是这个公子替其让的回答:“是有些身子不痛快。”
伙计闻言,热心道:“哎呦,这个时侯天干物燥的,是容易得病。”
随后他又建议道:“我知道这里的仙门白家家主有位丹修义子,那位公子可厉害了,据说那一手医术能跟阎王掰掰手腕子,不如您带着这位公子去寻医看看?”
但伙计又想起来,遗憾道:“那位公子心善总是在外行医,只不过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无妨,”而那公子却道:“我叫他看了,医术确实不错,治得很好。”
伙计有些不解:“那为何......”
公子继而又道:“不过我身边这位病的重,得需要日日治着,才能药到病除。”
“原来是这样,”伙计了然道,“那祝公子早日康复,我就不打扰两位的路了。”
“慢着,”刚要走的伙计又被这位公子叫住了,只听对方忽的问道:“这镇上可有什么颠簸难走的路?”
伙计想了想,如实道:“有啊,东边的路还没平整过,长着呢,地面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沙石子,最是颠簸难走,两位可千万别走那边,马车会颠坏的。”
“嗯。”公子这时却笑了,语气悠然:“知道了,你去吧。”
“得嘞。”
伙计这下终于能走了,带着怀里的银子转身回绣坊交差去了。
他走之后,车里公子也对着面前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车夫下了走的指令。
只不过,
车夫调转了方向,
去的竟是伙计叮嘱过的、不建议前去的那条坑洼路。
坑洼路确实难走,所以那条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就连屋舍也少的可怜。
“哒哒哒......”两匹骏马不紧不慢的走着,而后方的马车在颠簸起伏的路上,一上一下来回晃得甚是厉害。
木头吱呀和马蹄啪嗒的交错声音间,有人极力压抑的喘息和呜咽逐渐放大。
其中还夹带着方才那位公子饶有趣味的暗哑声:“嗯?什么东西这么湿?”
“哦,原来是哭了,但你没听见他说吗?这条路还长着呢。”
“一篮子的帕子,什么时侯用完,这马车就什么时侯停下。”
“马儿会累,我可不会......”
染白再次醒来的时侯,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恶霾山华贵偌大的宫殿,而是一个简单朴素的院舍。
这个院舍何其熟悉,他一转头入眼便是屋里不曾变过的布设。
一张小方桌子,两个凳子,,两个茶杯......
屋里所有物件儿大部分都是两人份的,只是因为好久无人用过,个个都透着冷清寡色,一派秋后萧瑟之景。
静静愣了会儿,心中百般苦涩的染白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可轻微的一点动作便扯到了伤处,密密麻麻撕裂的疼痛伴随着袭卷全身的酸软直接引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嘶——”
疼,浑身上下疼的要命,
脖颈上残余着啃咬过的疼让染白难受不已,疼的他神情麻木,醒来之后身上的每一处疼都逼他回想起被扯进马车后发生的一切......
真该死!
极致的切齿之余,染白脑海中又回想起在外听到的那些消息和传言。
那些讥嘲和污蔑的声音着实刺的人头疼,
可头疼之外,染白心里更多的便是自责,
他心里清楚,这一切恐怕都是别人的手笔,时峥跟莫姣香这对良侣只是遭人算计,
而这个人是谁,染白不用去细想便有了答案。
“吱呀——”
染白撑着身L正在床上坐着时,屋外有人推门进来。
此人推门的动作很轻,只是这个小屋许久没有人住过,门窗破败不堪,所以碰一下就会发出刺耳的声响。
而下一秒,更刺耳的来了。
“怎么现在才醒?外边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不干脆直接睡死。”这道漫不经心的声音比木门的吱呀更让人心生厌烦。
窗外此刻正值日上三竿,阳光艳的很,明亮的光通过大敞的门照进来,扫开屋里一片冷暗。
光线照拂下,
来人的模样也显山露水。
对方的头发相较于这里其他人来说格外短了些,前面零零散散,长的部分至多落于下颔边缘,后面头发倒是长些,不过却只是被一根发带草草拢着,侧披在肩上,并没有世间诸多富家公子或者仙门弟子墨发高束的飒爽英姿,样子很是随意。
但身上的一袭暗纹紫袍却很是不俗,衬得身形高大,肩宽腰窄,墨色护腕之外有串红玛瑙手串,腰间还别着一块红玉,十分夺目。
光是这一身打扮便是极其矜贵高尊,可最吸人目光的还是那张脸,薄唇高鼻,浓眉入鬓,凤眼狭长勾人,尤其是双眼眼尾之下那两点黑痣,如点睛之笔,平添一抹诡艳之色。
人若生的如此样貌,是世间难得、谁人见了都会惊叹的程度。
可偏偏那人眉目间笼罩的一片阴云,硬生生给这张天人之相添了几分戾色。
而如今染白再次见到这张脸,真是针扎了眼,
恨由心生,他竟是连多一眼都不想看,直接别过头去。
眼前人的举动不出意外的引得来人一声寒到骨里的沉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看见我?”
一双黑皮长靴向前大步迈动,紫苏拉开凳子坐到桌边,正对着床上倚靠而坐的染白,他眼神噙着暗意,盯着对方的视线冷冷的,却又烫的很。
“两天一夜,睡的好么?”
这双狭长上挑的眼眸瞥了一眼染白脖颈上明显的咬痕,眸底划过几丝显而易见的记意,他随后垂眸,在桌子上摆弄起了带进来的几瓶药粉。
染白眸含怒意的瞪着对方缓缓调配药粉的手指,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除了紫苏刚进来时饱含嘲意的几句话外,就只剩下紫苏手里摆弄药瓶的声音了,
瓷瓶在桌上滚来滚去,清脆细小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越发明显,
以至于渐渐到了最后,
这点动静被主人摆弄越发声大,隐隐有了暴躁之意。
紫苏见床上人迟迟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有那恨不得掐死自已的眼神的后,终于忍不住轻呵一声,随手拿起一个瓶子,抬眸凝视回去,眸底闪烁起狠色:“瞪什么?再瞪我就把这些毒药全撒到你眼里,也省了你瞧谁都不顺眼的劲儿。”
然而面前单薄人那憎恶的眼神丝毫不为之所动,仅仅是眉头再蹙几分深重,这样并无半点惧意的表情看的紫苏渐渐绷紧了牙关。
反观这边的染白似乎完全看不见眼前青年人愈渐黑沉的脸色,他强忍着疼,维系着脸上波澜不惊的脸色,拉开身上轻柔干净的被子作势就要下床。
只是这间屋子实在是太破旧了些,经年无人居住打扫,以至于屋中角落有了老鼠,因此染白刚要下脚时,就被床下突然蹿出来的大黑老鼠惊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又跌坐回床上。
“呵。”
这一幕引来紫苏发出一声嗤笑,他还是那牙关咬紧的阴沉模样,只是一边唇角这时微微弯起,笑容颇有讥嘲之意:“不过一只老鼠,就给你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