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医院的走廊上很安静,陈一栀待得有些困倦,靠在椅子上等病房里还在说话的两个人。
叮——
电梯上下来两个老人,风风火火地朝着这边走。
陈一栀一愣,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来。
没通知他俩,陈一栀只打电话给了宋渐旻,但宋渐旻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宋祈的奶奶像是突然看见了站在病房门口的陈一栀,火急火燎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宋祈他——”
“啪——”
陈一栀的话被堵回去,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上格外响亮。
只一瞬,脸上就开始火辣辣地发痛。
陈一栀被打懵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徐肆年就出来伸手把自已拉到了身后。
宋祈的奶奶还在说话,很大声,整个走廊上闹哄哄的。
“你没来的时侯好好的,怎么你们一来他就要死要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娘俩存的什么心思。”
“当初没能嫁进宋家的门,现在带着一个拖油瓶也要死活赖着不走。”
“要不是小祈他妈走得早,你们以为我会通意?”
······
宋祈的爷爷上来劝说,徐肆年也在拦着,很吵。
直到医护人员制止,才彻底消停下来。
陈一栀拨开了徐肆年抓着自已的手,直直挡在了两位老人面前。
“说得好像宋家是什么名门贵族一样。”
“说到底宋渐旻跟我妈都二婚,在你眼里你儿子就要高人一等?”
“还有,你家宝贝孙子要死要活跟我没关系。”
“今天要不是我叫了救护车,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以后宋祈要死,我绝对不会帮忙。”
陈一栀说完,越过两人直直往电梯处走。
楝城春天才刚刚开始,气温仍在回升当中。
出来得太急,陈一栀外套都没穿,走了一会才觉得有些冷。
这个时间街上人很少,偶尔有一排排的小摊车沿着路边路过。
半路突然刮起了风,掀起单薄的衣角,顺着裤腿灌进身L。
陈一栀停在了一盏路灯下面,仰起头来看楝城这造型独特的路灯。
晃得眼睛疼。
唉——
陈一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小到只有自已能听见。
“徐肆年。”
陈一栀转过身去看离自已只有几步距离的人。
“我房间外面那盏路灯坏掉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说完就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去看地面,背着手有些无措地用脚尖轻轻点地。
徐肆年心里跟着一紧。
“我回去把它修好。”
“徐肆年。”
“不是春天了吗?”
“嗯。”
陈一栀抬起头来盯着徐肆年,脸上早已经被眼泪糊掉。
徐肆年走到了陈一栀面前。
伸手去擦掉她脸上的泪。
“陈一栀。”
“想哭就使劲哭。”
“别欺负自已。”
陈一栀猛吸一口气,双手抓着徐肆年胸口前的衣服,仰起头来看徐肆年,一时间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通通吐出来。
徐肆年伸手把陈一栀捞进怀里,小姑娘的身L哭得一颤一颤的,嘴里还在不停地说话发泄。
但徐肆年听不清,只好伸手轻拍她的后背。
宋渐旻天还没亮就从清阳市赶了回来,只不过许月没有一起回来。
之后一两个月她也没回来。
倒是宋渐旻往返两地。
聊天框里只有许月打过来的生活费。
附带一句话,“别给我惹麻烦。”
陈一栀摁熄了屏幕,然后放好手机背着包出门。
四月份的楝城已经开始可以脱掉外套,街边的梧桐冒新叶,四季也经常送着徐肆年到公交车站,其实那只猫也没有那么懒。
周五一中办校庆活动,下午难得给了高三班级一个喘息机会。
陈一栀跟徐肆年站在公交车站等车去娄亓那里吃饭,顺带一起回去到书店选几套题。
不刺眼的阳光照在街口,黄澄澄的光照在张久绵身上。
他站在车站对面。
他没有戴帽子,也没有背包。
手里握着手机,只是笑着朝自已看。
旁边的徐肆年整理好打结的耳机递了过来。
陈一栀的单词本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绿灯的声音叮当作响。
陈一栀抬脚往对面走。
“绵哥。”
陈一栀一出声就溃不成军,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张久绵掏出纸巾一点一点去擦拭她眼眶落下的泪。
“对不起。”
陈一栀使劲摇摇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声数落张久绵的不是,也没有一股脑说出自已这段时间的委屈。
张久绵新的助听器戴在耳边,刺痛着陈一栀的眼睛。
“可以跟你吃个晚饭吗?”
陈一栀朝着张久绵使劲点头,“你等我一下。”
张久绵望着陈一栀趁着绿灯跑回刚刚那个男生身边,然后细声说了些什么。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默,陈一栀心里的慌张却越来越明显。
望着张久绵夹过来的菜,陈一栀抬眼朝他望去,“绵哥,爷爷······”
“爷爷去世了。”
张久绵没怎么动筷,这时侯却是夹了一块肉往嘴里塞,堵住了陈一栀的问题。
陈一栀盯着眼前张久绵不停吃菜的动作,“绵哥。”
“一栀。”
张久绵放下了筷子,咽下东西后才继续开口,“我这次是来跟你道别的。”
陈一栀浑身一僵,有些无措地去看张久绵,“什么?”
“我要去我爸妈那了。”
“果冻跟我一起。”
“这一趟就是来看看你。”
陈一栀没握稳筷子敲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什么时侯的飞机啊?”
“那我以后是不是跟你有时差了?”
“英国的话时差是不是九小时啊?”
“那你什么时侯回来?或者我去机场送你吧?”
······
等着陈一栀问完一大串问题后,张久绵却是朝着她笑了起来。
“待会就走。”
“你先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这顿饭还是没吃完,张久绵就离开去赶航班了。
陈一栀坐在窗边盯着他上车的背影。
他没说为什么断联那么久,也没说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更没有说为什么不让自已去送。
直到窗外的再也看不见什么。
陈一栀低头夹了一块红烧肉进嘴里,却怎么都咽不下。
夜晚的风还不算太凉,吹过皮肤居然还带着初春的干爽。
陈一栀低着头下了公交车。
徐肆年站在巷口的那盏路灯下。
灰色的卫衣帽子压着碎发盖住了双眼。
陈一栀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徐肆年停住来回走的动作,放下了环抱着的手,怔怔地看向巷口眼泪汪汪的人。
巷口台阶上背着光,陈一栀挨着徐肆年坐下。
徐肆年盯着陈一栀的侧脸,看她盯着地面发呆。
“陈一栀,你怎么了?”
陈一栀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开口。
“十四岁,爸妈闹离婚,他在妄城谷江边给我过了十四岁生日。”
“那时侯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我爸妈顾不上照顾我的时侯,他就带着我去他爷爷那吃饭。”
“后来爸妈真的离婚那天,他领着我在游乐园玩了一圈。”
“那段时间,他总是带着我一起去他们学校的琴房练琴。”
“教我学习,带我去看念痴山顶的落日。”
“我哭的时侯带我吃路边爆辣的小串。”
“他像是命运给我安排的另一个亲人。”
“之后我上了高中,他耳朵出了意外。”
“他变得不那么开心了。”
“那年我们领养了一只伯恩山犬,因为我那段时间特爱吃果冻,所以狗狗叫果冻。”
“他不肯戴助听器,所以我去学了手语。”
“但是后来又愿意了。”
“也是从那个时侯开始,我们待在一起更多的时侯是沉默。”
“我解决不了他的难过。”
“但我那时侯的不开心都是他解决的。”
“我一个人的时侯。”
“他就一直在了。”
陈一栀哽住了。
明天天气晴,我们一栀也要是晴天。
如果天气阴雨的话,那就买个小蛋糕买自已的晴天。
陈一栀转过头来看徐肆年。
她脸上挂着眼泪,眼睛通红。
徐肆年伸手去轻抚陈一栀的头发。
“陈一栀。”
“就当是乘上了一列永不停歇的动车。”
“车上那么多人,总会有人中途换乘。”
“他是,你也是,我们都是。”